拥抱了全新的自己
入园後,尹琛贺淮,支赋许淼和泽译被随机分到了同一组。
泽译自告奋勇当向导,一路举着园区地图念念有词,只是他嘴里蹦出的不是路标,而是化学选修四的电解质口诀:“强酸强碱全电离,弱酸弱碱……”
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不是在逛游乐园,而是在准备实验考试。
尹琛走在旁边,脚步比平时稍缓,但很稳,只是脚踝处还隐隐有些不得劲,长时间行走会显得比平时慢一点。
以至于在同一时间,别人已经朝热门项目飞奔而且时,这休闲五人组才刚过园口的小广场。
支赋听着泽译的念叨,忍不住笑出声:“泽译,咱能先把这园区的‘pH值’——也就是哪个项目排队最短算清楚,再决定往哪边走吗?”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
贺淮走在尹琛右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或身侧的环境,但偶尔,那修长的手指会不经意地丶极其自然地掠过尹琛垂在身侧的手背。
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也许是确认他手上的温度,也许只是走路时手臂摆动的巧合,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
泽译显然没被打断思路,追着问:“那水解平衡常数呢?这总跟排队没关系了吧?”
贺淮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点分量:“先把自己走稳当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了下尹琛的脚踝方向,才接道,“再来操心方程平不平衡。”
话里没什麽情绪,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戳破了泽译的学术热情泡泡。跟在後面的许淼和支赋,对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肩膀无声地抖动着,憋笑憋得辛苦。
笑死我俩,你们仨负责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木质栈道蜿蜒向前,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游乐设施,风吹过,带来湿润的凉意。
喧嚣似乎被隔开了一层,五人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尹琛停下,目光投向栈道尽头那片郁郁葱葱的水杉林,那里显得格外幽静。他侧过头,声音很轻:“我想去那边坐会儿。”
许淼立刻会意,爽快地比了个“OK”手势:“行!我们先到处逛逛,去看看有什麽好玩的,集合了给你俩发信息。”
说着,就肘了肘还沉浸在化学世界的海洋里的泽译,并不由分说的拉着支赋往不远处的飘着香气的小吃摊方向拖走了。
栈道尽头,水杉笔直地指向天空,林间光影斑驳,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游客稀少,只有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寂静。一张老旧的木质长椅安静地守在林边。
尹琛在长椅的一端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回避。
游乐园的喧嚣被层层叠叠的树木过滤,只剩下风穿过叶片的沙沙声,像一种低沉的丶持续的背景音。
他需要这片安静。再次踏入园区,身边坐着的是贺淮。这个认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
他想静一静。想清理一下被往事和当下复杂情绪塞满的思绪。
上一次在这种充满欢乐色彩的地方,陪伴他的是父母,是他曾经以为会永远存在的丶最坚实的依靠。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连同最後那场撕裂一切的悲剧,都像烙印一样刻在记忆深处,带着无法言喻的自责和冰冷。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再面对这个地方,无法再承受那份沉重的欢乐。而现在,贺淮在这里。这个沉默却强大,为他而来,一步步走进他生命里的人,就坐在他身边。
贺淮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出声询问。他只是伸出手,很自然地覆在了尹琛搭在膝盖的手背上。那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风穿过杉林,树叶沙沙作响。尹琛的手在他的掌心下,慢慢放松了微蜷的手指。他望着湖面,水波荡漾,光影破碎又重组。
那些尖锐的痛苦记忆,那些沉重的负罪感,似乎在这片宁静的丶被贺淮体温熨帖着的氛围里,不再像往常那样蛮横地冲撞撕咬。
它们依然存在,像水底沉潜的暗影,但湖面之上,是此刻真实的丶带着暖意的风,和身边这个人沉静的存在。
他在试着清理。试着把那些盘踞心头的丶属于过去的冰冷阴影,和此刻身边这份沉甸甸的丶属于贺淮的温暖与陪伴,区分开来。
他需要明白,接纳贺淮走进他的生命,接纳此刻的安心,并不意味着背叛或遗忘过去父母的爱,而是允许自己,在经历风暴之後,重新靠岸。
不知过了多久,尹琛微微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贺淮沉静的侧脸轮廓,以及他那双正专注地丶毫不避讳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那目光很稳,很沉,像静水深流。尹琛在那目光里,没有看到怜悯,也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等待和包容。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感,如同林间悄然弥漫的草木清气,缓缓浸润了尹琛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