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给的钱不够买伞吗?”
【没去了。】小哑巴犹犹豫豫,三个字拖了很久才写完。
那天咖啡厅的主管把一张储值卡递给祝千行赔罪,他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嘱咐人要善待小哑巴,就匆匆离开了。
拍桌子的暴发户恶人先告状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给已经离开的祝千行打电话了解情况,祝千行在电话里讲的明白,还额外说了不关小孩儿的事。
结果警察走後,咖啡厅老板顾念起小哑巴的年纪和身体缺陷,不愿再为此而招惹是非,把他辞退了。
祝千行从小孩儿“干不下去了”的简单回答里串联起整个故事,这时才骤然发觉,他虽然替人解了围,但也害人丢了工作。
【不关哥哥的事。】
小孩儿敏锐地察觉到祝千行脸上的懊悔与歉意,连忙写了几个字,写得极为潦草,祝千行努力分辨才能看读懂。
他抓住了小哑巴的指节:“那你现在都做什麽?找了新的工作吗?”
祝千行太急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让小孩同时失去了书写和比划两种表达形式。
小哑巴绷着嘴唇,有些窘迫地望着他,轻轻挣扎了一下,手指就从粗粝里挣脱出来了。
他手悬在半空下意识想写什麽,可又怯于主动去抓面前人的手,没了祝千行的手掌做载体,他什麽也写不了。
这时候祝千行才发现,小哑巴着急的时候下意识会张嘴,只是无论唇瓣如何翕张,如何拼尽全力,都只能发出一些“啊”丶“咔”丶“哦”之类的简短音节,连不成有具体含义的句子,反而让他的神色更加赧然。
祝千行只能把手掌又一次地摊开来,小哑巴得救,一笔一划写下答案。
【我在隔壁小区做义工。】
小哑巴牵动嘴角,眸间笑意从发丝缝隙里顶出来,而後又接着写:【有饭吃,别担心。】
他撤回双手,一手摊着一手拨弄,做出吃饭的动作来宽慰人心。
祝千行还没从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里咂摸出什麽味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开锁的人到了。
小哑巴一通比划,摆了摆手,从上楼来的开锁匠与墙壁间的狭小缝隙里穿过,下楼去了。
怔在原地的人,只看懂了最後那个象征着告别的挥手。
开锁,进门。
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祝千行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热水洒落,在蒙蒙水雾里,祝千行的脑子里总有一个穿着宽大衣裳的小孩儿在晃。
一会儿弯动大拇指,一会儿歪着头笑。
阴魂不散。
来无影去无踪的,可不就跟个魂儿一样吗?
不对,他去有踪……他说他在隔壁社区做义工。
祝千行睡着之前想,还是要赶紧把卫衣还给人家。
他也穿过那样的旧衣裳,最知道一件没有破损和脏污只是稍微宽大些的衣服有多麽的难得。
第二日一早提着装卫衣的纸袋出了小区门,祝千行才想起来他压根不知道小哑巴口中的隔壁到底是东南西北哪个隔壁。
小哑巴像一条滑溜溜的鱼,跃出水面朝他吐了个泡泡,又跳回了大海里。
纸袋的挂绳偏巧此时断裂,祝千行长手一捞,把小孩儿的衣服抱在怀里,直冲马路对面的小区而去。
不就是东南西北吗,小哑巴能在家门口等他那麽久,他当然也可以把附近的小区翻个底朝天。
直到找到人,把衣服还回去。
一无所获地走出第一个小区的时候,下起了零星小雨,祝千行下意识把衣服护在怀里抱得更紧的时候,忽然想到小哑巴写下的“没有伞”三个字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