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站在原地。
被浮屠魔气附着的人是修不好道的。彼时游扶桑不知晓这些,只觉得是自己太无能,太无用,才做不好这些,她抱着琼木剑蹲坐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约默默哭泣一刻钟时间,游扶桑感到身前有阴影垂下来了,戴着单边宝石眼镜的女人撑着伞,半跪在地,身影像一棵繁茂的大树,枝繁叶茂地遮住了游扶桑。
游扶桑知晓来人是成渐月。
游扶桑于是死命吸着鼻子,不让那些委屈的眼泪再滚落下来,许久都低着头。
成渐月耐心地等着她收拾心情。
实在让她等了太久,久到游扶桑都不好意思了,她才吸着鼻子擡起脸来,全然不晓自己面对成渐月的,是怎样一双红透的眼睛。
见她那双眼,成渐月微微惊讶:“乖乖,都哭成小花猫啦。”
成渐月温柔地抚摸着游扶桑的发顶,另一只手取出绣帕,替她细致擦拭眼泪,擦净後,扶着游扶桑起身,又忽而手一提,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
“成长老……!!!”游扶桑像一只炸毛的猫,张牙舞爪问,“您做什麽!?快放我下来丶我丶我可以自己走……”
成渐月不松手,轻声笑:“累到提不起剑的人是谁?”
说话时,成渐月压弯了眼,红唇轻翘。宝石眼镜下,眼尾有一点淡淡的光华,似胭脂,水灵灵亮晶晶的。
游扶桑怔忡地僵住。她羞于啓齿的是,如此蹲坐原地哭泣,除了委屈,还有一个原因……她是真的累到走不动了……
忽觉自己更没用了。
于是哭得愈发伤心。
成渐月抱她到第四城。好在这一路上没怎麽遇到旁人,否则游扶桑真的会羞愧到死掉。一路上,游扶桑断断续续讲了此中缘由,成渐月边听边应声,直至到了第四城,她放游扶桑下地,总结道,“宴清绝是一个好的剑修,却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她不知道要怎样教导人。”
游扶桑瞪大眼睛:“在宴门说掌门坏话,不要命啦!”
成渐月哼了下,勾唇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扶桑还会出卖我不成?”
游扶桑低下头:“当然不会……”
成渐月轻轻拍打着游扶桑的脊背,温和的灵气便顺着脊柱倾泻下来,充盈着她的经络,很快,四肢不那麽酸胀,她可以行动自如。
鼻头一酸,眼眶一热,游扶桑又要哭了。
成渐月道:“我是铸剑师,不知怎麽习剑,技法上教不了你什麽,却也知晓一个好的师娘是要站在学子角度看问题的。你进展不佳,本就心理内耗而越发焦急,做师娘的不去疏解你便罢了,居然在你狠下苦功时嘲讽你……真是……真是……”
再後面的话语成渐月没有说下去,可游扶桑窥她双唇起伏,那未说出口的三个字分明是“有毛病”。
游扶桑想笑却不敢笑。
她想起成长老的来历。
几百年前,宴门旧的铸剑长老暂缓了修道。千百岁的修士,没够到进入上重天的资格,又不打算继续悟道,便会如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入轮回,铸剑长老看透了生死,看倦了人间,造出一把石中剑,提出有谁能拔出石中剑,便继承她的衣钵。
尔後便打算轻飘飘撒手人寰了。
彼时的成渐月还不是修士,只是一个路过的流民,二十出头的年纪,捡些瓜果吃食,能把肚子填个半饱已是谢天谢地。她坐在城门外,遥遥看见仙门飘渺,城门上有一张醒目的告示,写着拔出石中剑者平步青云。
成渐月挤进人群:“有钱拿麽?有东西吃麽?”
“庸俗!”贴告示的小娘子白她一眼,“这可是入仙门,什麽钱不钱丶吃食不吃食的,庸俗,庸俗!”
“我就是庸人呀。”成渐月无所谓地一笑,“所以妹妹,到底有没有嘛?”
流亡让她衣褴褛丶发糟糟,可好歹都干净,仔细打理过。那张脸也十分清秀,五官精致地立在面上,鼻高,唇薄,狭长眼,右眼受了伤,眼底无光,但这丝毫不损她笑起来时眼角一抹顽劣味道,很是明丽,这是被富养长大的证明,想来流亡前也是世家少年,风流郡主,才让这一笑倜傥,胜过春风。
小娘子回答道:“有啦,有啦,只要去试着拔出的,有十两银子,倘若能拔出来……那就是万两黄金啦!”
嚯,万两黄金!不愧是仙家,真是出手阔绰!
如此想着,成渐月告别小娘子,马不停蹄奔向石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