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石泽不会善罢甘休的。”祁策回道,“他找不到我们的尸首,必然会全程搜捕——贺临昀这麽多年都没有逃出过长关城,可见他的防范之深。”
他说着,忽而凑近,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傅砚的手臂,“你的伤,是怎麽来的?”
“……多年以前的事,不记得了。”傅砚面对他的靠近,向後方移了移。
这是一个避让的举动,祁策眸色深了些,手随便拿起一片枯叶,摩挲几息,又将之扔下。
“小傅大人……”他转过头,眉骨微挑,像在对他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我好像,抓住了你的一点破绽了。”
会武的文官,未知的伤痕……是当年抓王显时留下的,还是更久的以前呢?
一阵黑风袭来,柴火熄灭,陡然暗下的视线里,祁策的瞳孔格外地亮。
傅砚的指尖晃了晃,下意识地微微喘气,祁策与他对视几息,终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起身打算重新点火。
傅砚的老毛病犯了,伴随着高温的身体,喘息声稍许变重,祁策听着这声音,恍惚之中,觉得有些异常。
手心窜动的火苗燃烧,在後一刻熄灭。
再点,再熄灭。
他的手顿住。
“傅清介。”
傅砚的眼睫擡起,正见他挺直的腰身,望向石壁斜侧方。
“你听见什麽声音了麽?”祁策忽然问道。
傅砚喘着气,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原本东西方向的风像是转动了风向,自石壁侧方而来,把点燃的火苗吹灭。
视力有所欠缺的人,听力便随之而上。
沙沙丶
沙丶
……是,许多鞋底摩擦地面,一同发出的声响。
水盗……找来了!
下一刻,傅砚猛地低声轻喝:“祁明枢……!”
黑风骤然急剧,祁策将枯叶踢散开,快速掩盖人为存在的证据,抓起傅砚向着密林深处而去。
高江边布满了老树,重岩叠嶂之中,後方的鞋底踩叶渐行渐近,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身体亏空,很快体力便有所不足。
“分开走。”傅砚倏而把祁策的手按下。
祁策感受到身後的喘息愈加严重,当即把手腕上的发带三下五除二缠回了傅砚的手上。
“怎麽分开走?你被抓了届时谁去联系张添台?想都别想……!”
枯叶沙沙作响,老树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上方,将原本微末的光亮都掩盖住,他们越向里处,能看见的便越少,恍惚间,脚下似乎踩到了什麽,身体骤然失衡,向着下方坠去。
傅砚随之被他带动,手抓上身侧的藤条,然而这力道实在太大,藤条扯断,二人一同坠入了一处沟壑之中。
“什麽东西……”
祁策哑声说道,眯起的眼睛睁开,腐叶枯枝簌簌下落,一阵兵荒马乱之後,只见一棵斜生的老树正正长在上方。
江边常年被水汽浸软的腐殖土,混着老树盘根错节的根系,把结实的地面冲刷出一道半掩的沟壑,祁策方才踩上的,便是此处。
山穷水尽,若柳暗花明。
“有办法了!”他的眼中冒出了一点光点,将旁侧的傅砚拉起,“傅砚,你看见那棵树了吗?”
凛冬寒凉,老树身上的树叶早已坠落,唯独剩下满树的枝丫,其中一缕分叉格外粗壮,打下的阴影中,正好可以容纳一丝缝隙。
这是火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傅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祁策想和他一同躲在这枝丫的下方。
他们脚下更像是一块洼地,踩上去有几分黏腻,若想要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之下,需要站的更高一点。
“那里有块凸石。”傅砚撑身走去。
这凸石生的巧妙,长而窄,只是相较于两个高个大汉,石面过于小了。
他尚在犹豫,祁策却已经摸索着上去,凸石陡峭,他有些费力地扒着石壁,手上的青筋微微突起,傅砚蹙眉上前。
“不行,石面宽度的不够。”他哑声,沉默两息,把目光放到了二人手腕交缠的发带上。
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近,恍惚间,上方微末的火光闪烁,水盗迟疑的对话传入耳中。
——“裴家主说一共六个人,还有两个到底去哪了?”
“那片石壁之後有东西,人应该刚走不久,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来了……
祁策皱着眉,看着怎麽也凑不到的缝隙,心中一时烦躁,忽而灵光一闪。
“傅清介,你踩到我脚上来,快……”他说着,身体横转,尽可能地将脚覆盖到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