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毫无预兆的一阵南风,打乱了他们所有均衡的划动,祁策只觉船桨的力道直线减轻,反应过来的刹那向着傅砚吼道:“往外划!!”
後者几乎和他同时反应过来,手臂生力青筋暴起,将船桨向北翻转。
“北侧!!”李苕喊了一声。
张添台眼疾手快,拽着贺陈二人便向左靠去,傅砚的黑袍已被江水打湿,堪堪承受住这一击,然而未等松懈,又一阵南风袭来。
“过江风的方向怎麽变了?!!”祁策咬牙道,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大风,又意识到不对。
准确来说,过江风的方位并没有改变,而是有另一道强劲的风与之相撞,将它生生偏了过去!
他猛地侧过身,将一只手搭上傅砚的手腕,借给他一阵力道,张添台等人也要上来,却被祁策制止:“你们保持船的平衡,把船压过去,长公主,你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什麽东西?”
李苕听罢,立刻眺望,只见茫茫黑水的远处,果然隐约见到一张巨大的豁口,像是钢铁做成的大器,形似喇叭,又比喇叭要庞大数倍。
“这是,扩丶扩风器……?”
祁策的手死死扣住傅砚,“是水盗发现我们了——”
他这句话未落,一阵南风积攒着力量,骤然撞击过来,他只觉整个手臂被撞的生疼,紧跟着船体便传来撕裂的声音。
“哎哟老夫的屁股!”陈三望在这时候叫到,他原本半坐的下方破裂出了一道口子,江水猛烈地冒了进来。
“这样下去不行……”祁策疯狂运作着大脑,看着渐渐被水淹没的船只。
快想办法……
单凭自己和傅砚,根本没办法对抗这阵阵风力,木船也撑不了多久,除非,除非……
“跳船。”傅砚冷凉的声音忽然落下。
祁策倏而望向他,却见那双丹凤眼里在这种时候依旧保持着冷静。
“你有把握麽?万一还有别的地方有涡流……”
“——不会。”傅砚出声。
祁策在那冷静到可怖的瞳孔里得出什麽。
“张添台,你带着长公主和贺公子先走,陈先生还有旺旺跟着他们,你们……都沿着船後游!”
严峻的黑天暗水中,衆人只犹豫了一瞬,恍然意识到傅砚和祁策要做什麽。
“不行!你们会沉下去的!”贺临昀死寂的眼神终于在此刻翻滚,哑声喊道。
傅砚却已和祁策对视一眼,迸发出全身的力量,猛地把船翻横了过来!
“快……”他咬牙道。
此时此刻,木船的船身宛若一颗瘦小的断树,把猛烈的风挤出一个豁口。
他们竟是想以木船的阻挡,来为他们斩获一线生机。
“添台!”
张添台的双目赤红,近乎流下泪来,下一刻里,一把拽住李贺二人毅然跳进水中,拖把狗也呜咽两声,拽下了陈三望。
祁策和傅砚手臂都剧烈颤抖着,他们几乎在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事情,江浪和狂风疯狂地撞击着二人,他们的手却紧紧相贴,共同撑着进水的木船。
祁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不断下降,喉间忽而涌上一口血,直直地吐在了二人交握的双手上。
“祁明枢……”恍惚间,傅砚开口喊了他一声。
巨大的风浪声中,他的声音竟有些不似落雪,带了些被吹散的温度。
“怎麽了?”他哑声吃劲回道。
黑天之下,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他双眼盯着离船越来越远的衆人,双耳听着身侧傅砚剧烈的喘息声,最後低下头,竟然只注意到二人因用力而紧紧交握的手上。
傅砚的手骨节分明,上方还有凹显出来的齿痕,像是隶属于谁的记号。
空气中陡然变得安静。
乱丶乱丶乱丶
有一瞬间里,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感觉像活在无数梦魇当中,也是如此沉闷的氛围,却是当年还没有见到过傅砚的时候。
傅砚的面孔其实与他想象中的几乎无差,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形貌端正,一身绯红官袍,清冷如玉,寒凉似风。
祁策恍惚意识到,那一日在朝堂中,他的心是动了的。
“你……也是百姓。”
耳边又传来冷凉的声音,翻腾的江浪中,傅砚喉头滚动几圈,发出的声线沙哑。
他有些怔愣地回过神,没有听懂傅砚的意思。
擡起头,却看见永远蒙在这位御史中丞眼前的深黑好似消失了,内里层层波动,像江浪,又像春水,猛烈而柔和,猛烈而平静……
祁策第一次发觉到,傅砚的眼睛竟然可以这麽亮。
【??作者有话说】
切勿考究哦,遇到海难还是要找专业救援的
宝宝们目前到现在我已经埋了很多伏笔啦~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发现嘞~~[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