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连同刚开始无意踩上他时,对方都毫无动作,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塑。
被长困于黑屋中的人,突然接触到光源,不会没有一丝反应……
祁策弯下腰,落在对方脖颈上的手慢慢上移,顺着傅砚锋利的脸侧,最终停留在他垂下阴影的眼睫上。
他缓慢地丶轻轻地蹭了一下。
指尖闪过绒绒的触感,傅砚失焦的瞳孔在此刻微末上移,定格到了他的眼中。
下一刻,他像是如梦初醒,倏而扣住了他的腕骨,後移了一瞬。
“……傅清介?”腕上的指节微微颤抖,祁策的声音沉凉,眉骨下的眼睛眯起一点危险的弧度。
手腕的力道陡然消减,一切仿若恍然开悟,傅砚的喘息声落下来,慌措地去抓一旁的烛台。
他落魄的样子实在太像一个稚童,与以往的冷静自恃毫不相干,祁策自始至终蹲在他的面前,淡漠地看着这一幕,直待对方的喘息渐轻,他才凉声道。
“你刚才看见了什麽?”
傅砚的身形陡然停滞住。
他像是刚刚认清了现实,将二人过于疏离的距离拉短了一些,一闪而过的慌然被镇定取代。
“……你怎麽在这里?”
祁策已经习惯了他的答非所问,这一次却并没有追究或顺坡下驴,只始终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看着他。
外头的闪电映衬出对方的眉眼,呼啸的过江风酝酿着一场未知的祸水。
不会是这种反应的……
祁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在他的身上,好似要把他看穿——
都说人在致幻时,会不可抑制地看见内心最执念的事物,这种效果和梦境很像,如果刚刚傅砚看见的是黑屋幻境,那迫于本能,他也绝不可能对光亮毫无反应。
所以让他感到畏惧的,是另外一副场景……
那是什麽?
过往的谜团似乎终于被打开了一个突破口,祁策在这黑暗微光之中,视线慢慢下移到傅砚左臂上的疤痕上,缓缓啓唇。
“你看见了,你的过去,是麽?”
傅砚骤然侧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睫羽之下,一切都是很细小而紧促的,祁策却还是从这变化中得出了答案。
“傅清介……”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他的周身都有了一点光度,像是多日来的半空飘忽终于找寻到了落脚点,傅砚的名字在舌尖过了一圈,仿若囊中之物。
“朱门之乱祸及多家,太子,吏部尚书陈真,太子太傅许川正,护国将军祁疆平,你不是二皇子的人,也从不承认是废太子的部下,那让我猜猜,你从属陈真,还是……许川正?”
祁策的声音一字一顿,恍惚间,外头惊雷翻响,衬出屋中二人沉冷的氛围。
傅砚的指尖动了动,不慎沾到了跳跃的烛火,苍白的指骨染上红,祁策锋利的眉眼扫下来,定格在了这指尖。
“祁明枢……”傅砚忽而哑着嗓子,後退了一步,“这件事牵扯太多,不是你该想的。”
“现在……出去。”他说罢,面色恢复了冷意,转而与他隔了几尺远。
祁策眉骨一挑,面对他的冷漠却倏而来了兴趣几步上前凑到他的鼻尖。
“这种反应,傅大人……我猜对了?”
祁策和傅砚不同,他的长相是那种带着野性的俊美,仿若草原上的苍狼,压低声音动眉时挑衅而危险,搭配起端正的五官,便好似带起了无可抑制的蛊惑。
傅砚的凤眼在这瞬间滞涩一刻,眼前画面骤闪,下一秒,竟上手将他直直推了开来。
这推搡猝不及防,甚至带了点冲动,祁策被推的趔趄,靠上了身後的桌案。
他有些怔然地看向对方,却见傅砚的眼中同样闪过错愕,先前的烫红的指尖尚停在半空,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出去。”好在很快,对方便冷凉出声。
祁策按了按腰,心中无端生出几分不满:“你们文官这麽玩不起麽,猜对了就会恼羞成怒?”
他重新上前,又一次凑到对方的面前,似乎想要讨个说法,却见对方错愕的视线几经转变,最终蹙起眉峰,眼神里透露出了几分……
厌恶?
祁策的瞳孔微缩,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傅砚向来以好视人,与其说是温和,更不如说他淡情淡意,即便是面对裴无端那样的恶徒,他的双眸里放出的也只有冷漠和蔑视。
他又上前了一点,似乎是想确认清楚,傅砚却已经再次开口。
“祁策,你还要我说第三遍吗?”
傅砚的声音寒凉如水,带着从未有过的凉薄。
祁策这一次是彻底愣在了原处,几息後方擡手撞了他一把,原本松弛的氛围也荡然无存。
“药给你的副作用把脑子弄坏了麽?嗯?傅砚,你在我面前摆什麽谱?”
胸膛中的火气人燃烧,他这般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