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要接受了,不是吗?……”祁策的声音沙哑,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两年里我们在团团转,伤亡了太多人,或许这个真相早该赤裸裸展现在你我的面前,而不是为了所谓情意去遮目塞耳。”
段不肆猛地将拳砸向了城面,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窒息,这种痛苦侵蚀着他的肺腑。
所谓世间悲痛之至,不过背叛二字,超脱于此的,是至信之人的背叛。
李蘅私下对祁策用刑时,祁策身体重创,几度疼晕过去,大脑中却仍停留在战争的馀息里。
比起肉l体的痛苦,他更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信任而无辜丧命的将士们,这是一个重大的失责。
“他说他的父母皆为匈奴人所杀,却在暗中勾结匈奴人……”段不肆嘶哑地说着,一拳一拳砸在墙面,恍惚中,他的身形顿了一下,猛地看向祁策。
“那还有没有其他人?”
周烃一个“叛徒”便钳制了他们两年,那这一次卷土重来,会不会还有其他他们没有发现的叛徒?
祁策却沉默着,目光停留在段不肆被锤伤的手上,轻轻将之拨开。
风沙卷着残云,大雪扑着残沙。
恶劣的天气将盘周城笼罩,遮住了最後一丝天光。
“这麽作践自己,被你兄长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在这黑暗的沙雪里,祁策低哑开口。
段不肆情急,却也只将那双血红的眼睛定在他的身上,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的视线里,祁策缓慢摇了摇头:“没有。”
段不肆一顿。
他张了张嘴,大抵是想要生疑对方的笃定,对方眼底那种让人看不清的丶沉压的感觉却又上来了。
“因为,我们身後没有退路了。”
祁策这一声落下来,段不肆的脚下就好像顷刻变化成了一片悬崖,稍加不注意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小四……你说这个世道,最爱自己疆土的人,会是谁呢?”
妄图求得一席之地的百姓,烧杀抢夺的掠夺者……还是,注重江山的帝王。
这个问题好像把段不肆难住了,他的眼神波动,一时没有说出所以然。
祁策来到了盘周城外城的上方,看着遥遥远处,左贤王的驻扎之所。
“皇帝。”段不肆终于开口。
“您问的是疆土,百姓有栖身之所便可所生,掠夺者更需要野心和资本,这三个里面,只有皇帝……是真的要他的江山。”
祁策嗤笑一声。
段不肆愣住,心跳渐渐加快,一股恐怖的预感笼罩到他的身上,这种预感让他忽然想要远离这座外城。
沙雪打上了干涸的血迹,好像让那些死去的亡灵又活了过来。
“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这两年来节节败退,就只是因为奸细吗……我们的计谋被提前告知,我们的动向被牵着走,我们的眼前是敌人,敌人一直在牵引着我们……”
“甚至于,很多次我被临时召回京中,处理的只是一些琐事……但却实实在在地拖延了战机。”
“将军——”段不肆倏而打断他,祁策的声音却继续带着急促。
“——直到这次,瞿门关终于沦陷,我甚至连回京求援的机会都没有,就紧跟着被构陷下狱。”
他说到这里,一直笼罩在周身的事物似乎崩开一个口子,稀碎的刀口源源不断地进入。
“匈奴和皇帝签署了契约,签的这麽快——又莫名毁约。”
刀口在他们的身上一道一道的划上,将那些活过来的亡灵划得遍体鳞伤……这些从前看不见查不到的事物一旦通过一条线联系起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段不肆忽然甩开了他,他的眼睛血红,要转身向下方逃去,祁策在後方冷冷喊了他一声,将他定在原地。
“不是周烃背叛了我们,是我们的身後,从来都没有人。”
空气好像寂静了。
一转眼飞驰到十四年前。
皇帝将功勋满族的祁家以一道“废太子谋反”之罪将之斩杀,用最後的怜悯留下祁策,再在数年之後,用祁策击退匈奴。
于是匈奴被打败了……这位帝王便又开始担心起了祁策。
啓文帝……啓文帝。
啓文帝为什麽就这麽爱猜忌呢?
他为什麽要杀祁疆平为什麽要杀祁府?他为什麽要杀李峥为什麽要杀许川正陈真?
又多少年後,他为什麽又要杀了祁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