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凭栏顿了许久,唇角才缓慢生起一抹笑。
“因为,那封信件里什麽都没有……我的命丶我妻子孩儿的命丶我们的一生困顿……全都在守护一个莫须有的事物……”
“这就是最可悲的。这才是最可悲的……”他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话已至此,曾经那些可怕的猜想终于应证,祁策猛地失衡,闷闷撞上榻边。
徐凭栏笑了起来,越笑越笑声,越笑越哑然。
祁策被这癫狂的笑声包裹住,最後听见对方哑声道。
“祁家後人,请亲手杀了我,为我的一生,赎罪吧。”
“只是拜托你,将我的骨灰洒进海里……我想,陪着她。”
……
假痴不癫,诈痴详呆。
盘周城的天空乌鸦盘旋,内里的血腥环绕。
傅砚随着陈三望等人在营帐中照看伤军,目光不时扫向帐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人。
临近夜晚,外头终于响过一阵嘈杂。
衆人的身形一滞,转头却见祁策苍白着脸回到屋帐。
“怎麽了?”傅砚倏而起身。
祁策面无血色,眼底布着红血丝,憔悴而崩溃,并没有回复他,只是看着面前少了江州庭和李苕的身影,缓声问道。
“督主和长公主呢?”
贺临昀:“他们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叫他们先行歇下了。”
祁策沉默了片刻,而後在贺临昀的目光之下哑然出声。
“近日雪雨连绵,陛下给我们的粮草在运送期间受了潮,我们方才发现,里面已经生了白色的霉斑……”
“怎麽会这样?”衆人皆为之震然。
祁策垂下眼,“是我的疏忽,连绵雪季,应当在一开始就将之加护好,现在只能等朝廷的粮运再补给过来了……”
他说着,慢慢攥紧手,後方的段不肆来到他的身後,沉默不发一言。
祁策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恍惚间身形晃了一下,傅砚立刻伸臂,段不肆动作却更快,将人撑住。
他们二人靠得不算近,却也是手臂相贴,傅砚的身形顿在原处,目光紧紧定在二人触碰的地方。
“我没事,小四。”祁策低声说道。
这句小四叫的太过熟练,让京都这位御史中丞的凤眸看向他。
祁策却没给他一个眼神,话题重新转回战事,“接下来的时日困顿,贺郎君,劳烦您对督主和长公主多加照看。”
贺临昀微微蹙眉,低声回应。
这短暂的时间里,外头渐渐响起嘈杂之声,祁策掀开营帐,便看见了将士们乱作一团的身影。
“将军,我们真的没粮了吗?!”最前方的士兵拖着残躯说道。
後方此起彼伏响起声音——他们在多日前就在等待着援军的到来,如今已经是弹尽粮空,好不容易盼来祁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祁策面对这样的场景,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傅砚像是终于回过神,冷着脸来到了他和段不肆的中间。
“诸位稍安勿躁,朝廷会拨粮下发,只要撑过这些时日。”
然而下方的士兵们却没有因此滞息,反而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你是个哪里的人?你生得白净,远在京都,可曾吃过我们这样的苦?可知晓没有粮草对于战事来说是什麽样的概念……?!”
一人声音下落,一人又起。
“是!是!将军……您一人背逃陇西,原来就是和这样的人为伍吗?”
衆将士的怒火不知如何就被点燃了,周遭升腾起一股热气,傅砚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场景,站在原处未置一言。心中生起几分异样,妄图捕捉又快速窜走。
脑中浮现出先前刚刚会面时,将士们对祁策眼含热泪的场景——原来在战争横行的陇西,士兵们的情绪会被带到如此快速的转变吗?
就在这时,一名将士忽然上前撞向了祁策,傅砚顷刻伸手将之挡开,被祁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收转,侧身生生挨了这一记。
这位病体的将士名叫吴征,正是之前让陈三望先去给帐内士兵疗伤的人,他口中沙哑,眼中带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