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临行前公务缠身?,一早便出了门,直至近晌午时分才匆匆赶来接她。一眼望去,只见?孟清辞蔫蔫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花儿似的,没?精打采。
他眸光微动,侧首吩咐下人取来一件披风。
孟清辞正心头憋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擡手?就将他递来的披风拂开:“少要假惺惺!这般闷热的天,谁要穿这个?”
傅珩心知,她仍在为昨夜之?事怄气,当?着一衆被下了脸面?,向来冷峻的肃容略错愕一瞬,便恢复如常,依旧仔细地将披风为她系好,无奈纵容:“码头风大,你如今身?子骨经不得风吹,听话些,莫要拿自己身?子置气。”
一旁,墨简丶墨白等,平日近身?伺候傅珩的侍从丶仆婢,见?这姑娘如此驳斥三爷,早已看得骇然不已。
再瞧他们那位素来不近女色丶寡情冷性,威严冷峻的三爷,非但毫不介怀,反而耐着性子,细致妥帖的温存低语,透出几分绝无可能的小心与迁就。
更是?叫他们差异的要惊掉下巴,一个个慌忙转身?去,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孟清辞微愠地横了他一眼,不好叫他在一衆亲信面?前太过?没?脸,徒惹他性起,只负气别过?脸。
傅珩亲自搀扶着她出了门,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径直往京畿码头行去。
孟清辞每每见?到傅珩,他似乎总与成堆的公文为伴,不是?伏案疾书,便是?凝神批阅。想?来身?居要职,自是?案牍劳形,公务繁杂。
此刻见?他刚踏上马车,便又执起卷帙,沉浸于政务之?中,并未得暇前来与她纠缠。她倒也乐得自在,一路倚着车窗,闲看市井繁华丶街景熙攘,不觉间马车已缓缓停靠在码头之?上。
傅珩正要扶她登船,忽闻一声?凄切呼唤,自身?後传来,霞光反应极快,当?即上前将来人死死拦住。
“晴儿,求你,求你救我!”
孟清辞闻声?一怔,下意识推开挡在身?前的傅珩,循声?望去,见?竟是?二太太江氏,却惊讶,她一身?素袍冠服,脂粉不施,满面?的憔悴灰败之?色。
孟清辞抿唇,不由含怒瞥一眼身?旁的傅珩,旋即快步上前,伸手?将几欲瘫软的二太太江氏稳稳扶住:“这是?怎麽了,你且慢慢说。”
二太太江氏满面?泪痕,手?指紧紧攥着孟清辞的衣袖,颤声?道:“原不想?来叨扰你,平白给你添了烦难,只他们要送我去静心观。”说着她目光斜向傅珩,忙畏惧的收回来:“只我是?个没?骨气的,狠不下心自我了断,若叫我去女观里遭那个罪,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的痛快。”
孟清辞闻言不禁凝眉。京畿城的静心观,那是?专用来囚禁权贵罪妇的牢笼,举凡关进去的,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她蓦然转身?,气愤的质问傅珩:“你既有决断,当?初又何必应承我,既然应承了我,又何必如此敷衍我,莫不是?就喜欢戏耍于我?”
傅珩眸色淡淡,冷眼扫过?江氏:“她秽乱内宅,乃是?大罪,看在你求情才没?有施以家法。”
孟清辞站在码头上,江风猎猎,吹拂她的鬓发,她唇边逸出一缕讥诮的冷笑:“这种哄傻子的话,便莫要拿来于我说笑了。我是?你从亲侄子榻上亲手?夺过?来的,你明知道我与你两个侄子不清不楚,另有牵扯不清的外男,你如此嫉恶如仇,怎还没?脸皮的要上我的榻来?现在倒是?和我论起纲常伦理来。”
饶是?傅珩纵横官场十数载,见?见?惯风浪,也架不住她这般当?衆口无遮拦。他脸色倏然一沉,猛地上前一步攥住她手?腕,阴翳森然的警告:“休要胡言乱语!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名节。”
孟清辞心里憋着的一股火似是?熊熊烈焰蹿起,丝毫不惧他:“她当?年听从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嫁入安义侯府,何错之?有?世人皆道‘出嫁从夫’,夫家要她生便生丶要她死便死,她顺从了,这又何错之?有?她不过?一个不能掌握自身?的可怜人,叫你们傅氏磋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何苦苛责于她?”
傅珩锐利的目光瞥一眼江氏,仿佛瞥见?了什麽不堪入目的秽物。心底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恼恨她因一个外人,同自己争执计较,全然不顾他待她的真?心。
他唇角紧抿,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任她如何质问也绝不肯松口分毫,冷笑一声?:“便是?我不计较,放她出去,依照律法,她也要归还娘家,她一个丧夫被发还娘家的女子,日子未必就比女观里自在。”
孟清辞叫江风一吹,一腔烈焰浇熄下来,暗啐自己叫那‘离不了情’乱了心绪,叫情绪一激,便上头起来。
她反手?握住傅珩温热的手?掌语气软下来:“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你的权势,便给她立了女户,又有何难?”她的指尖甚至还摩挲了下他的掌心:“刚才是?我不好,一时语出伤人,只这几日,我又哪一样没?有依你,你便发发慈悲。”
傅珩知她骨子里倨傲的很?,这两句软话已是?不易,却仍旧冷着脸不言语,她翻脸的本事他亦是?领教过?。
若是?轻易遂了她的意,她日後在他面?前,岂不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孟清辞观他态度似有松动,握着他的手?不放,旋即转头吩咐侍立一旁的墨松:“你即刻带二太太去衙门立下女户,务必办得干净利落,莫要堕了三爷的体面?。”
墨松知她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恐得罪于她,不敢开口推拒,却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悄悄擡眼去觑傅珩的神色。见?主子虽面?沉如水,却并未出言阻拦,心下顿时了然,这才躬身?叉手?,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
江氏早已泪眼滂沱,闻言便要屈膝下跪,向孟清辞行大礼,叫孟清辞避开。
墨松眼见?主子脸色愈发阴沉冷厉,不耐至极,赶忙上前将碍眼的江氏拖走?。
傅珩瞥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自齿间挤出一声?冷嗤:“这下可称心了?”
孟清辞松开他的手?,转身?踏上甲板。嗓音轻飘飘的散在江风里:“世人皆道你克己复礼丶持身?以正,今日一闻,傅氏三郎不过?如此。”
傅珩耳力极佳,听了她此言,顿时面?色骤沉,气得几乎仰倒,咬牙追上去,要叫她知道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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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脑干要干了,感谢大家喜欢,很开心[比心]
接下来船开了,扬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