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风流莞儿
傅珩十六岁即状元及第,陛下盛赞其腹有珠玑丶天纵奇才,堪称国之重器。
其後仕途通达,累官至闽广总督。傅氏威望素着,陛下亦借其力以震慑地方豪强。傅珩镇守闽广多年,戍边有方,尤擅抚驭土司,稳摄边陲。昔年为固闽广之安,朝廷特?旨夺情,不令其丁祖母之忧。
傅珩的官船通体描金彩漆,缨穗旗迎风猎猎,是一艘六桅宝船,船身长达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约长80米,宽31米),巍然巨舶,扬帆疾驶,其势迅捷如飞。远望之,但见舳舻压浪丶旌旗蔽空,气势恢宏。
官船一出京畿,便沿江州一路南下。所?过之处,江面船只但见缨穗官旗招展,皆纷纷退避让道。
船外海鸟声声啼鸣,船内傅珩正埋首案牍公文,非要拘着孟清辞陪他办公。
船行?数日,孟清辞早已看腻窗外单调的海景,便从傅珩的书架上取些山川地理之类的游记翻阅。傅珩的书架藏书甚丰,比傅家兄妹的广袤得多,许多都?是她昔日居于?侯府内宅时无从得见的典籍。
她在侯府的十年,宛若困于?笼中之雀,对外面的天地所?知甚寥。如今得了机会,正好细细填补认知,为日後离府自立做些准备。
这日,她无意间翻至一册趣志,书中竟夹着一张似为航海所?用的图纸,其上标记竟皆是古老的外文。
她曾经?在南京博物馆,逛过明代的航海馆藏,一眼?辨认出了此物。饶有兴致的拿起来仔细辨识,又寻来笔墨纸砚,伏案逐字译注。
想?起曾听人说过,广州重开海贸乃是傅珩一力主张,不过数年竟经?营得万国来朝,客商云集,很是一番气象恢宏。
她思?忖,若将?来离开後独自谋生,女子能做的营生属实?不多,都?是些纺织丶刺绣的辛苦劳作。
尤其是她钟爱的舞蹈一业,在这世道间不过被视为娱人之技,要入贱籍,难逃权贵轻蔑玩弄。倒是做掮客翻译,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傅珩于?书案擡首,见小?姑娘将?软榻据为己有,斜靠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腰身细若垂柳,一手执笔,不知在写?着什麽,聚精会神,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只没一时是擡眼?看他的。
他搁笔起身,缓步走近,双手轻轻按上她纤瘦的肩头:“在看什麽,这般着迷?我这书架多是枯燥典籍,本?以为你会觉得无趣。寻常姑娘家不都?爱话本?子丶听戏文麽?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孟清辞不动声色地将?袖下的航海图掩住,只露出一本?寻常的山川游记。她眼?波微转,唇角含笑道:“你这儿的书,于?我倒别有一番趣味,我原困囿侯府,不曾远游,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多的奇闻异事,一时倒沉迷起来,竟移不开眼?。”
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自己,被他强行?留在身边,总要同自己闹上一阵,不想?她却能这般如常相处。只他总觉得一颗心落不到实?处,仿佛指间流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重烟水,教人捉摸不透,也握不牢靠。
“这样看我作甚?”孟清辞见他目光中透出审视,唇边的笑意便淡了几分,顺手将?那本?游记不轻不重地撂在小?几上,“你若是不愿借与我瞧,直说便是。难道我还赖在这儿不成?整日对着你,不是批文就是议事,死板无趣的很。”
傅珩忙解释道:“是我忙于?公务,冷落了你。今日船将?靠岸,浙江知州乃是我门生,已递了话要登船拜谒。届时我让他携夫人同来,与你作伴闲聊,也好打发?消遣。”
傅珩被她嗔非嗔的眼?风一扫,透着难以言说的浑然天成的风流莞儿,搔得他心头发?痒。似乎只要她肯分出一两分心思?予他,哪怕是敷衍,也足以令他心旌摇曳。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竟然是副贱骨头。
想?他不久前?,犹讽傅晏桉在她面前?摧眉折腰,失了风骨体统,如今自己对着她,竟与傅晏桉那愣头青一般无二,往日恪守的清规戒律悉数抛诸脑後,只愿沉溺于?此般温存之中,当真生出几分昏聩之意来。
傅珩本?是一片好意想?讨她欢心,不料却换来佳人一声讥讽的轻笑。
“我不过一个前?侯府的奴婢,如今被你拘在身边便罢了,浙江知州的夫人来了,该以何种礼仪待我?”骨子里的傲气叫她眼?尾微红,推搡他,声音里带着刺:“莫非伺候完你,还要去伺候你门生的夫人?你若对我不满,直说便是,何须这般折辱人!”
虽然只是听她说说,但想到她要给人伏低做小的模样,傅珩心头滞闷,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浑说些什麽?她是什麽东西,怎配叫你伺候。都说了是她来给你解闷儿,自然是她来伺候你,奉你主上。”
孟清辞借机偷偷将?那张海图藏于?袖中,佯装愤然起身:“莫非是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不知廉耻的浪□□子,与你无媒茍合?叫浙江知州夫人看我的笑话麽?”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傅珩听她这般自轻自贱,心口蓦地一疼,伸手便将?人揽入怀中,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抚慰。他何尝愿意委屈她?只是如今大事未成,他的婚事又牵扯衆多谋划,却不好此事与她明言。
孟清辞方才那一番话,半是情势所?激,半是存心试探,不过是想探一探傅珩容她的底线何在。至于?他待她是否真心,她实?则并不在意。纵然彼此已有肌肤之亲丶缠绵之近,可面对他这般心机深沉丶手段狠厉的封疆大吏,她心中始终泾渭分明,生不出半分情愫。
恰逢此时,墨简在门外敲门禀报:“主子,该用膳了。”
孟清辞趁机从他怀中挣脱,语气平淡:“我饿了,摆饭罢。”
傅珩命人将?膳食传至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他本?以为她会继续先前?质问,却见她只低眉垂目,小?口进食,姿态安静得像一只梳理皮毛的狸猫,反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饭至半酣,孟清辞忽然擡眸,嗓音清冷如碎玉:“你既不命人送避子汤,要我如何避子?你是要反悔吗?”
她从未真正信过傅珩。即便是他送来的避子汤,她也心存疑虑。登船後,便暗中取用他书房中那含朱砂的染料偷偷服下。她绝不容许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