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处似乎有什麽东西极快地掠过,又归于沉寂。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又冷得刺骨。
“江平野,”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你讨厌陈默,是因为他算计你,背叛你,把你当棋子。”
他顿了顿,迎上江平野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但我跟他,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麽不同。为了在这片迷雾里活下去,达到目的,算计丶利用丶隐瞒……都是必要的手段。别把我想得太好。”
这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着绝望,兜头浇下。
江平野怔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攥紧,又酸又胀。
可是……为什麽?
为什麽想到真要离开,心里那股火气瞬间被一种更深丶更沉的难受取代?像是独自被留在了安全的岸边,眼睁睁看着唯一同行的船驶向惊涛骇浪。
他明明应该立刻答应,潇洒地转身就走才对……
他不能走。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即使前方是更深的水潭,即使沈予亲口承认自己与他厌恶的叛徒同类。
他也不想走。
不想让沈予一个人去面对那片吞噬一切的迷雾。
沈予看着他脸上交织的痛苦丶不甘和挣扎,知道目的已经达到——至少,那不顾一切的牵连,被他亲手斩断了。
他最终什麽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江平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剧烈的情绪起伏牵扯着伤口,一阵阵钝痛。
可比起身体上的痛,心里那股空茫的丶被抛弃般的委屈和愤怒,以及那个挥之不去的“不想走”的念头,更加汹涌地折磨着他。
他烦躁地闭上眼,攥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交织着痛苦丶不甘,和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拗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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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背靠着病房外冰冷的墙壁,门内隐约传来江平野翻身的动静和压抑的闷哼,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刚刚用最伤人的方式,斩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算牢固的联结。
即使本不想如此,可他别无选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拿出来,屏幕亮着,是顾璟发来的信息。
【顾璟:刀疤刘撂了,莉姐最後一批“货”今晚在城南废弃渔业加工厂交接。这批“货”不太一样,像是她要带走的“家底”。另外,隐约摸到条指向“先生”的暗线,但痕迹太浅,追下去可能需要触动苏婉那边。】
莉姐要跑……
他没有犹豫,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下回复:
【沈予:地址发我。我过去,你看着安排。】
信息发送出後,沈予收起手机,最後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最终被电梯运行的微弱噪音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