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躺在床上,无奈地想,自己前世能为了云霄飏一心一意地做到那个地步,她也当真算是一个很坚强的恋爱脑了。
坚强的恋爱脑阖上眼,很快坠入梦乡。
旭金台上,游辜雪低垂着眼,浓长的睫挡住了他的眼睛,耳边似有铃音轻轻摇响,叮叮当当,煞是悦耳。
他魂灵上有一丝幽微红线波动,牵扯住一缕神识,落入绮丽梦境。
重重叠叠的帷幔,笼罩出一片昏暗狭小的空间。
睁眼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熟悉身影,青色披帛蜿蜒地覆在她身上,衬得她周身肌肤如新雪一样莹润白皙,绣着金线的纱幔缠住她的手腕。
浑圆的镂空金铃缀在右手腕上,只要她一动,便叮叮叮地响。
慕昭然泪眼蒙蒙,喉咙里转着难受的低泣,游辜雪俯低身去,隔着覆在脸上的薄银面具,贴在她耳边,轻声道:“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只用一只铃铛,就让他嫉妒到了这个地步。
第24章
喧腾的市井之音从窗缝里透进来,渐渐压过梦中叮叮作响的铃音,将慕昭然从那一个难耐的梦境里惊醒过来。
床榻上蜷缩着的人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睛。
她眼中泪雾未干,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半边枕头都被睡梦中泣下的眼泪打湿。
慕昭然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还未彻底清醒,直到窗外一声嘹亮的吆喝,“包子出锅咯,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一下,才像是将她的魂彻底从梦境里拖拽出来。
慕昭然下意识抬手,来回转动了一圈自己被绑缚一晚上的手腕,腕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许是心理作用,她总觉的手腕发酸。
耳边隐隐还摇荡着梦里响彻一夜的铃音。
比起之前的梦,昨夜的梦里,阎罗其实没对她做什么,甚至,他什么都没做。他就那样跪坐在她身前,微微俯低下头,将她狼狈的姿势尽数揽入眼中。
他就那么看着她,面具下一双清浅的琉璃眼眸,一点点融进撩人的欲,灼热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她身上逡巡,一遍又一遍,用眼神视丨奸着她。
慕昭然在他的注视下,身子细细地颤抖起来,她羞恼地挣动手腕,听着铃音一阵一阵摇响,软声哀求他,一开始求他放开自己,后来求他摸一摸自己,最后哭着踢他,让他滚让他别再看她。
她很难受,他看上去也并不好过,慕昭然看到了他脖子上鼓胀的青筋,血管突突地跳动,蔓延至喉结处的雷击伤痕红得像是要沁出血来,穿戴严整的衣袍下,厚重的衣料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铃音之外,是她小声的啜泣,和他沉重的喘丨息。他们同样痛苦,明明都渴望着对方,可他偏偏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折磨谁。
慕昭然想要狠狠骂他,可听到他说“都是你的错”,她便像是被他抓住了软肋,顿时什么气焰都没有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原谅我……”慕昭然悔恨低泣,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
她心里其实很痛恨慕隐逸要告诉她那些,就连她的亲弟弟最后都选择了舍弃她,却偏还要告诉她,有另一个人珍视过她,她自以为被囚困的十年,是有人用自己的命给她续来的十年。
如果她不曾知晓什么连心蛊,也不曾知晓什么以命续命,她就可以继续当做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她依附阎罗的保护,阎罗觊觎她的美色,他们之间从无真心。
如此,就算她背叛他,亲手害死他,慕昭然也不会感觉愧疚。
因为临死之时,所觑见的这一丝真心,害得她现在连做梦都对他说不出一句狠话了,还哭哭啼啼地求他原谅。
“慕昭然,你怎么能这么憋屈。”慕昭然捂住脸,懊恼地捶床。
下次,下次如果还再做梦,她一定要将他也扒光了绑起来,晾一晚上!这是她的梦,她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对!
慕昭然在床上翻腾了一阵,终于把梦里那些懊恼、悔恨和愧疚一股脑地塞进心底里,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简单洗漱过后,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发髻,用水将凌乱的发丝抹平,理顺发带,随意往头上插了几朵珠花。
拿起曳纱铃时,她面上一热,将青色披帛囫囵团成团,和铃铛一起塞进了腰间的储物锦囊里,暂时有点无法直视它们了。
地卷之外,旭金台上,游辜雪睁开眼睛,身形忽地化作一道流光从台上遁走。
众人听见剑啸震颤,回过头去,只看到行天剑破空而去后留下的一线白痕,有夫子疑惑道:“他怎么突然走了?”
有人回道:“兴许有急事吧。”
刑罚堂里,巫善抬头望向绕过影壁而来的熟悉身影,终于没忍住道:“行天君,你近日来得是不是过于频繁了?比往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了。”
游辜雪面无表情道:“抱歉。”
巫善自然也听到过五行台上传出的流言,说行天居单恋南荣圣女而不得,那近日来他为何频繁前来刑罚台,便清楚明了了。
他走上前去,摇了摇头,开解道:“你修的是行天剑,又不是无情剑,只要恪行天道,不逾法规,纵然有几分私情,又有何妨?何必灭情绝欲,把自己搞成无趣的木头梆子,这谁能喜欢你?”
游辜雪不语,他心中可不止有几分私情而已,就算割灭千万遍,也灭不尽他心中私情私欲。
纵情太过容易引来上面之人的注意,会很麻烦,他今日逼迫铸刃谷中兵器共鸣,已是太过放纵自己了。
他来此领罚,只是让自己冷静。
巫善道:“罢了罢了,随我来吧。”
白日来临,祝轻岚从铸刃台上醒来,旭金台上众夫子皆松了口气。
随即又有人生出疑惑,他是如何能抗住昨夜那次攻击,这个疑惑也只有等他出来后,才能得到解答。
另一边,待慕昭然一手抱着牛油纸袋,一手抓着一个包子,边啃边走出这座小镇时,日头已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将近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