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我家时,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小区门口,母亲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伞,显然是准备来接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雪花在她们之间无声飘落,像一道透明的帷幕。
“听岚……”父亲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母亲的目光从父亲脸上扫过,落在我和昭光身上:“小影,昭光,快进来,别冻着了。”
她完全无视了父亲的存在,就像他只是一团空气。
父亲站在原地,手里的伞慢慢垂下。雪花落在他身上,他就像一尊正在被冰雪覆盖的雕塑。
“叔叔,要不您也……”昭光忍不住开口。
“不用了。”父亲打断他,把手里拎着的菜放在地上,“我……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雪中越来越模糊。
母亲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回家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的手掌很温暖,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回到家,暖气扑面而来。母亲像什麽都没发生一样,热情地招待昭光吃饭,给他夹菜,问他的学习情况。
但我注意到,她几乎没吃几口,而且总是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昭光很懂事,一直配合着母亲的话题,讲学校里的趣事,逗她开心。
“阿姨,您做的糖醋排骨比我妈妈做的好吃多了。”他说。
母亲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喜欢就常来吃。”
送昭光出门时,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顾影,”昭光在门口轻声说,“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我点点头。
“你爸爸也是。”他继续说,“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爸爸看我的眼神很像。”
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昭光走後,我回到屋里。母亲正在洗碗,水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妈,”我站在厨房门口,“他……爸爸的手受伤了。”
母亲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後又继续洗盘子:“嗯。”
“他在学织手套,手指都贴了创可贴。”
“……”
“他说他找到正经工作了,在物流公司搬货。”
母亲关上水龙头,转过身:“小影,妈妈知道你心软。但是……”她深吸一口气,“信任就像这盘子,摔碎了,即使用最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还在。”
我看着那些光洁的盘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打碎的那个花瓶。母亲一片片捡起来,想要粘好,但最终还是扔掉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雪後的月光。枕头底下放着父亲织的那双手套,一次都没戴过,却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雪花还在静静飘落,覆盖了所有的痕迹。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了的。
比如记忆里的伤痕,比如心底的牵挂,比如这个冬天里,无声落下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