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不再有蚀骨的冰冷在经脉中肆虐,也不再有心口那时刻悬锥的剧痛。萧逐渊自深沉的调息中缓缓睁开眼,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轻松”。体内肆虐数载的“寒鸦”奇毒,终于彻底清除。
然而,毒去,道未复。
他尝试凝聚一丝内力,丹田处却空空荡荡,昔日如大江奔流的内息,此刻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烛火。稍一用力,经脉便传来隐隐的刺痛与虚浮感,提醒着他根基受损之严重。这副躯壳,仿佛一座被洪水冲刷殆尽的城池,虽顽石尚存,却生机凋敝,百废待兴。
他披衣起身,脚步比往日虚浮些许,走到窗前。晨光熹微,映照着他依旧苍白但已隐现一丝生机的面容。窗外庭院,几株梅树凌寒独自开,暗香浮动。
“王爷。”亲卫统领秦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药煎好了,苏谷主嘱咐您务必按时服用。”
“进来。”萧逐渊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秦风端药而入,见萧逐渊已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被担忧取代。他放下药碗,低声道:“王爷,程昱大人和苏玉绾小姐已在偏厅等候,说有要事禀报。”
萧逐渊端起那碗浓黑药汁,一饮而尽,苦涩味在口腔蔓延,他却眉头都未皱一下。“让他们稍候,本王即刻便去。”他顿了顿,看向内室方向,“王妃……可有好转?”
“回王爷,王妃气息平稳,脉象愈有力,苏谷主晨间来看过,说就在这一两日了。”秦风恭敬回道。
萧逐渊微微颔,目光再次落向内室那扇紧闭的房门,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与凝重。清晏……快些醒来吧。
意识,沉浮于一片混沌之海。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无数细微的、蕴含着生灭与创造本质的力量丝线,在她“周围”——如果还有“周围”这个概念的话——交织、碰撞、融合。
谢清晏感觉自己像是一尾鱼,又像是一缕风,徜徉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最初是撕裂般的痛苦,太初神力的温和创造性与幽冥本源的死寂吞噬性在她体内激烈冲突,仿佛要将她彻底湮灭。但不知从何时起,一种奇异的平衡开始建立。
一种凌驾于两者之上,却又包容两者的全新力量,在她神魂深处悄然诞生。
它不纯粹是生机,也不纯粹是死寂,它更像是一切的原初,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混沌之力。
她“看”到自己的经脉在这股力量的流淌下,被拓宽、重塑,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闪烁着细微星辉的质感。骨骼上隐现玄奥的纹路,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混沌能量的轻微共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盈着意识,仿佛举手投足间,便可引动山河变色。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逐渐抽离的淡漠。凡尘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似乎正在变得遥远,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琉璃,看得见轮廓,却难以真切感受。
逐渊……她的意识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像是一颗投入混沌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将那层淡漠的隔膜震得波动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眷恋与牵挂,牢牢锚定了她即将飘散的神性。
不能忘……不可忘……
她开始尝试主动去“触碰”那些代表凡尘情感的思绪碎片,如同笨拙的孩童学习控制自己的手指。最初是生涩的,那股新生的混沌之力本能地排斥着这种“杂质”,但在她顽强的意志驱动下,一丝微弱的联系终于被建立起来。
就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带着药香的气息靠近,还有那微弱却坚韧的心跳声。
她“睁开了眼”。
偏厅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萧逐渊端坐主位,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静。他听着程昱与苏玉绾的汇报,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这轮椅是苏玉婉强令他近期必须使用的,以减少行走对虚弱身体的负担。
“林文正余党已基本肃清,其罪证确凿,陛下已下旨抄家,相关人等或流放或贬谪,朝堂为之一清。”程昱语气沉稳,“如今六部空缺职位,已按王爷先前拟定名单,擢升一批实干官员补上,政务运转无碍。”
苏玉绾接着道:“南疆军需通过‘绣票’渠道已稳定输送,沈知微在南疆协调得力,前线军心稳定。京城各家商号经过此番整顿,亦更加配合王府政令。”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气质清雅干练,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近日接连变故与高强度的事务处理,显然也耗费了她大量心力。
萧逐渊微微点头:“做得很好。朝堂初定,根基未稳,尔等还需谨慎,勿使小人钻了空子。”他看向苏玉绾,目光温和些许,“玉绾,近日辛苦你了。府中事务繁多,你也要顾及自身,莫要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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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绾心中一暖,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脖颈后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仿佛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窥视了一眼。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厅外,只见庭院空寂,唯有梅枝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