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驱散了连日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百姓欢欣鼓舞,酒肆茶楼皆在传颂靖亲王萧逐渊的赫赫战功与那支神秘“暗翼”的传奇。然而,这份捷报传入紫宸殿,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激起了更为复杂的反应。
皇帝萧景琰靠在龙榻上,手中握着那份详细记述了突袭过程与斩获战果的捷报,蜡黄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大胜的喜悦短暂地冲刷了病容,但随即,更深沉的猜忌如同毒蔓,缠绕上他本就因“迷神引”而混沌的心神。萧逐渊胜了,胜得如此漂亮,如此迅!他在军中的威望将达到何种地步?那支“暗翼”,那些神鬼莫测的装备……力量,出掌控的力量,总是让帝王寝食难安。
尤其,与捷报同时抵达的,还有监军王振“不幸殉国”的噩耗。
“殉国?”太子萧承睿几乎是踩着捷报的尾巴闯进了紫宸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质疑,“父皇!王监军乃内侍省副都知,一向谨慎,怎会如此轻易被流矢所伤?且偏偏是在靖王擅自出击的当晚!此事蹊跷,儿臣恳请父皇彻查!莫要让忠臣含冤,助长了军中跋扈之风!”
德妃在一旁默默垂泪,适时地添上一把火:“陛下,王监军侍奉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死得不明不白,若不给个交代,只怕寒了宫内近臣们的心啊……”她话语轻柔,却字字指向萧逐渊“擅权”、“灭口”。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太子的质疑,德妃的煽风点火,与他内心的猜忌完美契合。他挥挥手,声音沙哑无力:“传旨……北境将士有功,着兵部议赏。靖亲王……咳咳……指挥若定,力挽狂澜,赐金帛若干,加食邑千户……至于监军王振殉国一事……”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太子和德妃,“由御史台派人前往北境,核查详情,再行论处。”
这旨意,充满了帝王心术。赏是不得不赏,但核查监军之死,便是悬在萧逐渊头顶的一把利剑,既是安抚太子党,也是警告萧逐渊。
北境,帅帐。
萧逐渊接到了朝廷的封赏旨意以及御史台即将前来核查的消息。他脸上并无意外,只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副帅张谦面露忧色:“王爷,太子党此番必定借题挥,御史台若吹毛求疵,恐对王爷不利。”
萧逐渊将圣旨随手搁在案上,语气平静:“本王既然敢杀他,就不怕他们查。王振干扰军机,证据确凿,当日目睹者众。至于‘流矢’……”他冷笑一声,“北境战场,刀剑无眼,他王振运气不好,撞上了戎族溃兵的冷箭,有何奇怪?韩霆会处理好尾。”
他的目光投向帐外肃杀的北境天空,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务之急,是趁胜追击,彻底打残兀术赤的主力,让他十年内无力南侵!只有足够的战功,才能让朝堂上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闭嘴!”
京城,暗流并未因北境大捷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德妃宫中,气氛压抑。刺杀谢清晏失败,派去的三名好手如同石沉大海,连一点浪花都未激起,这让她惊怒交加。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德妃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那谢清晏,难道真有鬼神庇佑不成?!”
心腹太监低声道:“娘娘息怒。谢清晏身边必有高手护卫,硬闯不易。教主传来新消息,既然动不了她的人,便先毁了她的根基。‘汇通银楼’行‘飞票’,看似便利,实则根基浅薄,最怕挤兑和信誉崩塌。”
德妃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让我们的人暗中大量兑换‘飞票’,然后在各地分号同时要求兑取巨额现银,制造挤兑恐慌;另一方面,”太监阴冷一笑,“仿制一批假的‘飞票’,做得足以乱真,投入市场。一旦假票流通,真的也会变成假的,银楼信誉瞬间荡然无存!届时,不用我们动手,那些将身家性命托付给银楼的商贾、甚至靖王的暗卫,就能生吞活剥了谢清晏!”
“好!此计甚妙!”德妃脸上终于露出快意的笑容,“就去这么办!本宫倒要看看,她谢清晏如何应对这无形之刃!”
谢府,揽月阁。
夜色深沉,谢清晏并未入睡。她盘膝坐于窗前的蒲团上,双眸微阖,意识沉入体内。自从那夜遇刺,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便不再沉寂,如同苏醒的溪流,沿着某种玄妙的路径缓缓运转。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气息流动,甚至能隐约“听”到更远处下人们细微的鼾声与虫鸣。
这就是昆吾之力吗?它不仅强化了她的身体,似乎还在拓展她的感知。脑海中那些来自“神启”的知识碎片,也仿佛被这股力量滋养,变得愈清晰,一些此前晦涩难懂的格物、数算乃至星象之理,此刻竟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然而,这种成长并非没有代价。她感觉自身的情感似乎被剥离得更加彻底,理智如同冰晶,纯粹而寒冷。她可以精准地计算出应对挤兑和假票风险的最佳方案,可以冷静地布局反击德妃与玄蛇教的阴谋,但对于远在北境那个人的安危,对于自身可能面临的危机,却激不起太多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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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极偶尔的瞬间,比如此刻,当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勾勒,一道比丝更细的淡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在窗棂上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类似古老符文般的印记时,她的心湖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怅然”的情绪。这力量源于昆吾,而昆吾之行,与他紧密相连。
就在这时,她放置在桌上的那枚与萧逐渊联络用的特制玉佩,忽然散出一阵温润而持续的白光。这不是紧急军报的闪烁,而是一种稳定的、仿佛呼唤般的光晕。
谢清晏睁开眼,看向那枚玉佩。她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按照她此刻绝对理智的判断,北境大捷,萧逐渊处境看似好转实则暗藏杀机,她应集中精力应对京城危机,无需为这种非紧急联络分心。
但,她的身体却先于她的理智做出了反应。她站起身,走到了桌边,伸手拿起了那枚温热的玉佩。
玉佩中传来的并非文字信息,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甚至有些笨拙的精神意念,夹杂着北境风雪的凛冽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安好?京中一切?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最直接的询问。这不符合萧逐渊平日里哪怕冷漠却也周全的作风,更像是他在某个激战后的深夜,卸下所有盔甲后,下意识的最本能的牵挂。
谢清晏握着玉佩,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没有激起汹涌的波涛,但那层坚冰之下,仿佛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在那流光划过留下的符文印记上轻轻一点,一道同样的意念伴随着她清冷的气息传了回去:
无恙。慎之。
远在北境帅帐中,正处理军务的萧逐渊,感受到怀中玉佩传来的微弱波动和那两个字的回讯,紧蹙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一分。他或许不明白那瞬间冰裂的微光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堵无形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揽月阁中,谢清晏收回手指,看着那渐渐消散的符文印记,清冷的眸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属于“疑惑”的情绪。这力量,这情感……似乎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完全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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