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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玉门惊砂（第1页）

第32章玉门惊砂

西线玉门关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却在东宫内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没有嘉奖，没有申饬，甚至没有一句关于林砚那“鬼见愁”警告的评价。只有福安每日送来更加厚重的边关密报，其中夹杂着苏宸用朱笔批下的丶简短而凌厉的指令，内容多与西线布防调整丶秘径排查和内鬼肃清有关。

这种沉默，比雷霆震怒更让林砚感到窒息。他知道，自己那基于蛛丝马迹的推断，正被苏宸以铁腕手段付诸实施。他像一个在黑暗中投石问路的人，只能听到石头落水的声音，却不知激起的究竟是涟漪还是惊涛。

身体的煎熬并未因精神的紧绷而减轻。太医的药膏换了一茬又一茬，那只被包裹的右手依旧肿胀麻木，毫无起色。左臂因长期超负荷的书写绘图，酸痛深入骨髓，每到阴雨天更是如同针扎。深秋的寒意顺着门窗缝隙钻入，让他的旧伤隐隐作痛，咳嗽也频繁起来。

这天午後，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林砚正强忍着左臂的酸痛，用朱笔在一份关于北境屯田新政推行受阻的密报上，歪歪扭扭地标注出几个可能存在豪强阻挠的关键村镇。冰冷的空气和潮湿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咳了几声，牵扯得胸腔一阵闷痛。

暖阁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股湿冷的潮气。福安走了进来，手中没有拿任何文书图档，脸色却比窗外的天色更加凝重。

“林砚，”福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殿下口谕：即刻收拾一下，随咱家出宫。”

出宫？！

林砚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抖，朱笔在密报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红痕！他愕然擡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福安。出宫？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身份敏感丶右手已废的东宫近侍？去哪里？做什麽？

巨大的惊疑瞬间攫住了他！难道是西线之事出了纰漏？要秘密处置他？还是……有更凶险的任务？

“福总管……不知殿下……”林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莫问。”福安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殿下在等。换身不起眼的常服，动作快。”

没有解释，没有馀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敢再问，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惊疑，挣扎着站起身。左臂的酸痛和右手的麻木让他的动作异常迟缓笨拙。他走到内间，换上了一套福安早已备好的丶质地普通丶颜色灰暗的棉布长衫，束好头发，戴上一顶宽檐的斗笠。

当他重新出现在福安面前时，已是一个毫不起眼丶甚至带着几分病弱书生气的普通青年，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眼神深处藏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福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走吧。”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福安和林砚两人，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从东宫一处极其隐蔽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汇入了京城深秋萧瑟的雨幕之中。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生疼。林砚裹紧了单薄的棉衫，跟在福安身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福安的脚步很快，专挑偏僻无人的小巷穿行。林砚左臂有伤，右手废了无法平衡，走得异常艰难，几次险些滑倒，只能咬牙强撑。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幽深曲折的巷陌，福安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丶门楣低矮的宅院後门前停下。门环是普通的兽首，已有些锈蚀。福安上前，以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

片刻後，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个面容普通丶眼神却异常精悍的汉子探出头，看到福安，立刻恭敬地侧身让开。

福安示意林砚跟上，闪身而入。林砚也连忙低头跟了进去。

门在身後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喧嚣。

宅院内别有洞天。前院狭小普通，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水榭，假山错落，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和一种内敛的厚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墨香。

福安引着林砚，径直走向後院深处一间亮着温暖灯火的静室。门口侍立着两个气息沉凝丶目光如电的便装护卫。

推开静室的门，一股夹杂着药味的暖意扑面而来。

静室陈设古朴典雅，靠窗的软榻上，苏宸正斜倚着引枕。他换了一身玄青色暗纹的常服，卸去了太子的冠冕，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却多了几分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他的脸色在灯下显得异常苍白，左手依旧无意识地按压着额角，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阴郁。肩伤似乎并未痊愈，坐姿能看出些许僵硬。

当林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苏宸按压额角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落在林砚那身湿漉漉的灰布长衫丶苍白惊惶的脸和被雨水打湿的斗笠上。

那目光锐利依旧，带着审视，但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林砚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关门。”苏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福安无声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拢。

静室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药味丶墨香和一种无形的丶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砚垂手肃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他不知道苏宸为何秘密召见他至此，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苏宸的目光在林砚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开，投向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良久，他才极其低沉地开口，声音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玉门关……丢了。”

如同晴天霹雳！轰然在林砚脑海中炸响！

玉门关……丢了？！

他猛地擡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鬼见愁！他的警告……竟然成真了？！还是……迟了？！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丶如同海啸般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玉门关失守！西线门户洞开！这将是震动朝野丶动摇国本的惊天巨变！而他林砚，是那个最先发出警告的人！无论功过，他都已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

苏宸缓缓转过头，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砚因极度震惊而失色的脸上，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你的‘鬼见愁’……”

“成了西戎破关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