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再望向那张骇人的野猪面具时,眼神中多出了几份嘲讽和决绝,在谢既明的不解和反对中,命令他拿出了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强买强卖的生意,我不喜欢,至于我的命,谁说的都不算。”
说罢,没再多停留,起身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影三收起剑,跟了上去,见她离开,谢既明随手拉过那人的手,将银子强硬地塞到了他的手里後便追了上去。
楚知默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在那句批下的命格中慢慢沉寂了下来。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可笑,
女儿身又如何?
她从未因为女儿身有过一丝埋怨,即使现在她不得不以男子身份面对世人,可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是女儿人的事实,也从没有羡慕或是渴望自己本身就是个男人。
男人又怎麽样?
她见过一身傲骨,富有经世之才的林老师终其一生困与冷宫抑郁不得志,而毁了她的身体,困出了她的灵魂的人,是狡诈多疑,胸无大才的楚临川。
她见过天真浪漫温柔善良的薛霜梧最终成了一个杀伐果断舍身为亲人复仇的疯子,而害她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的是荒诞不经,仗着家室胡作非为的纨绔。
她更见过刚正不阿舍了一身血缘枷锁的左元姝,而他的父亲玩弄权术,戕害人命,霍乱社稷。
林老师即使被囚一生,却从未舍弃过她自己。薛霜梧哪怕满手鲜血,仍旧保留着最善的人性,惦念着她的恩情。左元姝尽管独身一人面对无数猜疑和嘲讽,但义无反顾地踏着荆棘走出了一条她自己的路。
女人比男人活得要艰难的多,在固有的传统和被由男人掌握的阶级权利压迫下,很多女人仅仅是轻松地自由呼吸都已经算是幸运了,
即使历史的车轮撵着她们微不足道的命往前滚,男人吸着她们的血踩在她们的身上往上爬,却还要回头唾弃她们一口,
但,总有人不认命,总有人不信命。
她曾见过太多太多各式各样的女子,或是温婉可人,或是能歌善舞,或是桀骜不驯,亦或是顶天立地,
这都是女人,
有些人他们试图规训女人,用框住她们的身体,来紧固他们的灵魂,甚至为此,他们不惜通过打压,贬低,迫害,来保证自己的似乎无法撼动的地位。
是,女人的力量太小了,
一个林老师改变不了後宫无数女人的命运,也警醒不了已经被皇宫拉进了争斗深渊的妃子,
一个薛霜梧杀不尽这天底下所有的害群之马,报不尽所有受到了迫害却最终悄无声息死去的女子的仇,
一个左元姝扛不起只有男人的朝堂,查不清这天底下所有被埋没的冤假错案,
但总有人会听到,看到她们的故事,因而羡慕她们,从而追随她们。
即使她们要用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但楚知默相信,属于她们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到来。
女人又如何,女儿身又怎麽,既然是她坐上了这个龙椅,那就是大梁的命。
至于她的命,或长或短已经不重要了。
楚知默没再回头,很快便被来来往往的人流研磨,空留下握着银子的老者站在原地,回首望向楚知默消失的方向,如同一尊雕塑,最终也消失在人群中。
很快,楚知默的劲头被消耗殆尽,有些不耐烦地询问什麽时候才能到谢既明口中所说,能够找到奚无影的地方。
谢既明考虑到小皇帝的不堪一击的小身板,算算时间,距离他们要去的地方开门还有一段时间,两手一拍,找了个茶楼修整片刻。
而他们进去的茶楼从外表看来似乎平平无奇,但里面却装修得丝毫不输京都有名的茶楼,应有尽有,已经俱全,
带着面具的店小二从几人的衣着打扮便知道几人身份必然不凡,无比热情地招待着他们上座,谢既明刻意地亮出了腰间挂着地玉坠,随手扔锭银子给他,
眼尖的小二自然看见了玉坠,欢欢喜喜地手下了银子後,给他们安排了二楼靠近栏杆的雅座,好茶好水地伺候他们。
楚知默同样也扫见了他刚才的动作,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块看似普通的坠子,
谢既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识相地解开递到了她的手中,
“这又有什麽说道?”
谢既明喝了口茶,眼底露出了明晃晃地兴致,如同讲故事一般,兴奋地说道,
“崔兄不是问过那盏煤油灯的用途吗?就是您说的那样,是张‘契约’,但既然有了契约,那自然就有历下契约的人,和收着契约的人,後者便是鬼市十二兽。”
所谓的鬼市十二兽,分别是,甲作丶胇胃丶雄伯丶腾简丶揽诸丶伯奇丶强梁丶祖明丶委随丶错断丶穷奇丶腾根。
十二兽是百鬼之首,共同掌管治理鬼市。
楚知默微微挑眉,的确,想要运行和管束这麽大的鬼市,并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能做到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十二个这麽多。
“一般,十二兽并不直接参与鬼市的打理,他们将整个鬼市大致划分了十二个部分来分别管束,不干涉其他人的管理,也不破坏其他人建立的秩序。”
这倒是有趣了,这世上但凡与利益挂鈎的事,滋生贪婪是终将会走到的尽头,
十二个人,她不信能够平安维系至今,
这麽大的鬼市,若没有个三年五载,真是十几年,绝无可能建立。
对于她的困惑,明明只是坐在她的对面,可带上了那张乖张的狸猫面具後,楚知默似乎看不透了谢既明,
她又听到了那八个字,
“各凭本事,不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