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听夫君抬高婆母,也听着不乐意,便说:“娘也是,以前锦娘在家,日日带着她做针线,到我们惜娘身上,带了几日就说惜娘坐不住,惜娘可是她亲孙女,锦娘还学会了几十种针法,咱们惜娘却什么都没学到,她那绝技竟带到棺材里去了,不然咱们现在哪用去看锦娘脸色。”
宋氏的哥哥压在宋氏头上几十年了,如今要去跟妹妹低头,他心里也还不自在呢,上回小外甥洗三,被连人带礼的赶出来,宋氏的哥哥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在宋氏头上吃这么大的鳖。
以往他爹说妹夫辛长平是读书人,说不好日后就高中当官,劝他对妹妹妹夫客气些,可如今他瞧着妹妹跟妹夫成婚都十几年了,妹夫那功名还一动不动,都快熬成老秀才了。
如今县里都传,县令大人今年期满要升官调走了,到时候来了新父母官,谁还认他这个前任的心腹,宋氏的哥哥上回还怕辛长平得紧,这回却又觉得妹夫也得意不了几日了。
上回灰溜溜的被赶出来,这回站在辛家的院门前,宋氏的哥哥挺起腰杆,对开门的辛姑母说:“辛家大姐,锦娘出月子了吧,我寻她有事,叫她来见我。”
辛姑母瞧见宋氏的哥哥和嫂子,一股子怒气直冲脑门,上回也就是她在灶房做饭不知情,不然上回就得骂上几句,见他们真的如宋氏所说,还敢上门,便学着自己婆母那刻薄刁钻的样子张口就阴阳起来:“哟,这是谁呀?跑到别人家充上大爷了,还叫人出来见你,你脸怎么这么大?”
“你……”宋氏哥哥被辛姑母贴脸嘲讽,一时语塞,憋红了脸半响才说:“你无礼!我是这家的舅爷,娘亲舅大,娘舅为尊,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你们辛家还自诩读书人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你们是客吗?我弟妹可说了与你们断亲了,便是客那也是不请自来的恶客!还舅舅呢,有你们家这样给人当舅舅的,亲亲的外甥女病了不闻不问,孩子们喊你舅舅你听着不亏心吗?你配当这舅舅吗?”辛姑母在郭家见婆母从村头骂到村尾都没落过下风的,她耳濡目染的学个皮毛就够对付这宋氏的哥哥了。
宋氏哥哥被辛姑母又急又密的话训得直往后躲,露出了身后的徐氏。
徐氏和辛姑母一打照面,心里就发怯,她从小在家都躲懒,虽出身农家却养纤细娇弱。
而辛姑母出嫁前又帮着她爹下地干活,在家还挥着木棍管教调皮的弟弟们,出嫁了又陪着夫君郭大郎做厨子,胳膊上都是腱子肉,十余斤的大铁锅都能轻松颠起。
徐氏往常在宋氏面前还敢耍耍脾气,在辛姑母面前却有些气弱,只是夫君在身后推她上前,而且和守备家的书契都签了,到时候交不上货可不好交待过去,便鼓着劲儿上前说:“辛家大姐,都是亲戚,有话好好说,我们和锦娘是有点误会,但毕竟是嫡亲的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锦娘那是气头上说的话,我们都没当真,我们可是锦娘的娘家人,辛家大姐你这个婆家人在中间不劝着点,怎么还拱火呢?”
“有你们这样的娘家人,断亲了才是锦娘的福气,莫要在这里歪缠了,莫说锦娘不在家,便是在家也不会出来见你们,赶紧走吧,莫要再来了,这次我还同你们好生说话,下次再来打扰我们,别怪我拿大棒子打你们出去了!”辛姑母把院门重重的关上,差点被拍到徐氏脸上。
徐氏被骇得倒退了几步踩到了宋氏哥哥的脚,绊了一下往后倒去,宋氏哥哥忙去扶,却没扶住,夫妻两个一起跌在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
徐氏揉着屁股站起来,冲宋氏哥哥抱怨道:“锦娘这大姑子脾气也太坏了,锦娘定没在她跟前说我们好话。”
宋氏哥哥爬起来,拎来的点心在地上滚做一团,他迟疑的问:“东西也都摔坏了,咱们今日要不先回去?听她那话说的,锦娘现在也不在家。”
徐氏却说:“不行,下回再来有这个辛家大姐在,咱们也进不去屋子,还不如就今日在外面守着,锦娘出门了也总是要回家的。”
宋氏哥哥觉得娘子说得有理,便把点心捡起来,把纸包上的灰拍干净,两个人便守在辛家的门外候着。
他们来的时候是未时,硬是守了一个多个时辰,过了申时才瞧见宋氏带着侄女儿月娘回来。
宋氏哥哥想到那辛家大姐骂他对亲外甥女儿不闻不问,不配做舅舅,难免有点心虚,忙扬起个笑脸凑上去对辛月说:“月娘,舅舅给你买了点心,你瞧瞧都是你爱吃的。”
其实宋氏哥哥一年也见不了辛月几回,哪知道外甥女爱吃什么,这点心不过是路过点心铺时随便买的几样,只是这点心都是甜的,哪有孩子不爱吃甜的,他便觉得说是外甥女爱吃的也定不会出错。
辛月才不理他,通过胡娘子的提前报信,辛月都知道这舅舅、舅母是无利不起早,找上门来也不是觉得自己之前做得不对,上门来求原谅的。
不过是还打着让娘亲接着做那廉价劳力,替他们当牛做马挣银子罢了。
宋氏哥哥拎着点心的手僵在那里,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嗳,瞧你跟舅舅客气什么,别不好意思。”
从见到他们到现在,辛月一个字都没说,一声舅舅都没叫,他却在这一直舅舅、舅舅的,上回年哥儿洗三他们过来,这舅舅可是完全当辛月是空气一般,一句关心辛月身体的话都没问过,舅母倒是说了句,但是阴阳怪气的指责她害家里损失银子。
这回不搭理他,他反而贴着好似跟辛月多亲近似的,惹得辛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宋氏哥哥见从辛月这里哄不来,便去看宋氏,说:“妹妹,你可回来了,我和你嫂子等了你快两个时辰了,你这刚生了孩子才没多久,也不在家好好休养身体,怎么还出去外面这么久?”
这夫妻俩都是厚脸皮的,装着没有上回的不愉快似的,徐氏还说:“是呀妹妹,上回不是跟你说过咱家的绣庄接了府城的活么,昨日我和你哥哥刚签好书契,今日就来找你说这个好消息了,这接到活了咱们就都不慌了,有银子进账,去年欠你那几个月的分红一定马上结给你,今年这分红也涨一些给你,去年生意不好不是给五钱银子吗,今年这好转了,还是给
你一两银子。”
宋氏冷笑一声,说:“什么咱家的铺子,那是你家的铺子,和我可没有关系,你们家生意是好是坏都与我没关系,上回我已经明明白白的说过了,咱们断亲了。”
这回徐氏和宋氏哥哥上门前都已经说好了,不管宋氏怎么甩脸色都得忍着气,好好哄宋氏回心转意,所以徐氏听宋氏这么不给面子,也没翻脸,还维持着脸上的笑说:“哎呀妹妹,那都是气话,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这铺子可是爹娘的心血,你便是生我们的气,生爹的气,可看在娘的面子上,这县城到府城,绣娘里谁不知道娘的名头,她挣下的这个绣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绣庄倒闭了么?”
他们不说娘亲还好,说起娘亲,倒是更惹着了宋氏的逆鳞,眼神一下子冷下来说:“莫要提我娘亲,你们不配,你们宋家都有新的女主人了,我娘亲的绣技和名声自有我传承,你们以后少打着我娘亲和我的旗号,我告诉你们,我自己开了绣铺,这辈子都不会再替你们做一针一线!”
“宋锦娘!”宋氏哥哥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声,脸上的笑消失殆尽,指着宋氏叱骂道:“爹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白眼狼,拿娘家学的绣技去替夫家挣钱!”
辛月实在忍不住,怼了这个白痴舅舅一句:“我娘亲不替我们挣钱,难道替你们这一家子白眼狼哥哥嫂嫂挣钱么?”
院里辛姑母听到宋氏哥哥的大声呵斥,才知道那两人还没走,还堵上了宋氏和辛月,连忙开了门,辛月便拉着宋氏进门懒得再跟这两个奇葩争辩。
宋氏哥哥和徐氏又吃一回闭门羹,这回宋氏哥哥暴怒的把手上的糕点砸到辛家的院门上,拉着徐氏说:“走,我们去找爹。”
徐氏被夫君抓得手都痛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夫君发这么大的火,没敢说话的跟着夫君走,心里却默默的想:找公爹有什么用?要是婆母活着,这小姑子还能听婆母的话,公爹娶了我堂妹,小姑子都恨死他了,还能搭理他?
第42章
宋氏的爹名叫宋盏,他父母过世前家里在府城开了个卖灯盏、灯油的小铺子。
他父母过世后,店里的伙计把铺子里的现钱卷走跑了,因为铺子和宅子都是赁的,店里的货也被铺子的主人收去抵了欠下的铺租。
那时他还不到十岁,父母在府城皆没有亲眷,无处可去,无人可投靠,才被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宋氏的阿公阿婆收养下来,给宋氏的娘亲做童养夫。
宋盏有一副好皮相,年轻时就有一副玉面郎君的脸,如今年过五十,面皮依然白皙紧致,瞧着一点也不像个孙子都快娶妻的老人家,和三十出头的小徐氏站在一起,不知底细的人瞧着竟没什么违和之处。
宋盏如今和继妻小徐氏住在清水镇上一处小宅院里,院子很小,总共就四间卧房,宋盏住了几十年大宅子,这小院子他住起来觉得分外憋屈,好在他们人少,就夫妻二人带一个采买来的丫鬟。
宋盏年纪大了觉轻,不跟小徐氏住一间房,只偶尔去小徐氏房里留宿,另两间房一个做了小徐氏的绣房,一个还空置着。
买来的小丫鬟没有自己的房间,只在杂物房里搭了个木板床睡。
宋氏哥哥知道他爹住在哪里,但从没有登门过,今日气冲冲的从县城回来镇上,天色都黑了许多人家都早早的歇息了。
宋氏哥哥到他爹的院门口哐哐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惹得左右邻居里有人被扰了清梦,扯着嗓子大骂出声,才慌慌张张的出来一个散着头发披着外衣的十几岁的小丫鬟。
这丫鬟是宋盏搬出来后才买来伺候小徐氏的,便没见过宋氏哥哥,疑惑的问:“你是何人?这么晚来敲门,有什么事?”
宋氏哥哥压着火气说:“我是你家老爷的儿子,我来找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