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将那份僞造的报告推到一边,露出了下面一张空白的表格。
然後,他擡起头,一双清澈得如同初雪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沈听南慌乱的眼底。
“我要你,帮我写一份真的。”简星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内容只有一句:说我完全康复,自愿回归团队。”
沈听南彻底愣住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简星岁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丶带着悲凉的弧度。
“你不是说过吗?你最爱我的脆弱,最爱我需要你的样子。”他的眼神穿透了沈听南所有的僞装。
“那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来骗我一次真心。”
来骗我。
沈听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这一生,都在对别人说“你是安全的”“相信我”,用最温柔的语调编织最牢固的囚笼,让无数颗破碎的心依赖他,信任他。
可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用这样清醒的眼神,请求他“来骗我”。
这不再是医治,而是一场同谋。
他缓缓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在简星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拿起那支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几乎要戳破纸面。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写下:“患者简星岁,经评估,意识清醒,精神状态稳定,具备完全独立判断与行为能力。建议终止一切外部干预,尊重其个人意愿。”
在签下自己名字的最後一笔时,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纸上,迅速晕开一小团墨迹。
他擡起头,泪水已经无声地爬满了脸庞,声音嘶哑:“你赢了。”
简星岁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洞悉一切的悲哀。
“不……”他轻声说。
“是你终于对自己诚实了。”
“你从来不想治好任何人,沈听南。你只是想让他们,永远需要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沈听南内心最阴暗的房间。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表情,怔怔地坐在那里,任由泪水决堤。
那份由沈听南亲笔签名的评估报告,很快通过一个匿名邮箱,被发送到了公司所有高管的邮箱群里。
傅屿深在看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妙的陷阱。
如果公司承认这份报告的有效性,就等于全盘否定了过去对简星岁所有监控与“保护”措施的正当性,打了自己的脸。
但如果公司否认,那就是公然质疑团队“心理导师”沈听南的专业权威,内部矛盾将彻底公开化。
这是一场阳谋。
在随後的紧急线上会议中,面对其他高管的愤怒与迟疑,傅屿深却一反常态,平静地敲了敲桌子,力排衆议:“既然沈医生出了报告,我们就应该相信专业判断。我觉得,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他的话,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荒谬的休止符。
散会後,傅屿深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你为什麽要让他写?”傅屿深下车,拦住了正要走向另一辆车的简星岁。
简星岁靠在冰冷的车门上,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眼睛。
“因为,只有当他愿意为了我,去违背他自己立下的所有原则时,我才敢相信,在他那份扭曲的保护欲里,或许真的有那麽一丁点……爱我。”
傅屿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