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岁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间那枚黑色的手环——这是公司为了“关怀”艺人健康而统一配发的生命体征监测设备,每一个人的心跳丶血压丶睡眠数据,都会实时上传到管理层的服务器。
它既是健康的卫士,也是无形的镣铐。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摘下了那枚手环,从包里翻出一个音频转接头,将手环的数据接口与笔记本的音频输入口连接起来。
屏幕上,代表他心跳的波形图稳定地起伏着。
他打开专业的音乐制作软件,将这段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转化成了一段极富质感的低频律动音轨。
“那就让它成为新曲的第一轨。”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当这首歌公开录音时,全世界都会听见我的心跳。他们可以删除我的名字,但他们删不掉这段旋律。”
凌晨两点,简星岁独自一人返回了公司B栋的七楼。
这里是公司最早的几个创作室之一,早已半废弃,但老吴——那个掌管着公司所有钥匙和设备仓库的老好人——私下告诉过他,这里的备用电源和独立网线还能用。
他没有使用公司的任何系统,而是用老吴提供的设备,建立了一个完全离线的录制环境。
他将白天时让四人各自录制的一段独白导入电脑——有傅屿深冷静克制的承诺,有凌夜压抑怒火的嘶吼,有沈听南那段破碎的歌声,还有季燃近乎呢喃的祈祷。
他将这四段截然不同的声音,与自己那段沉稳的心跳音轨层层叠加丶交织丶融合。
最终,他混制出了一首没有歌词,却充满了故事感和压迫感的前奏曲。
心跳声是贯穿始终的脉搏,时而沉稳,时而急促,仿佛在讲述一个无声的抗争故事。
完成後,他将这首母带刻录成了两张物理光盘。
一张,他悄悄塞进了老吴的值班室抽屉里;另一张,他带回了A栋的公共练习室,撬开那架旧钢琴的底板,将其藏进了不为人知的夹层之中。
“如果数据会被清零,那麽音乐还在。”他对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过分年轻却眼神坚毅的脸庞,轻声自语。
“而音乐,会记住所有被遗忘的名字。”
第二天下午的集体排练间隙,趁着大家休息的当口,简星岁忽然走到音响控制台前,将自己的手机接了上去。
他没有说一句话,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那首他熬夜制作的前奏曲,如同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轰然炸响在整个排练室。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熟悉又陌生的律动贯穿全场,像一种隐秘而伟大的宣言。
傅屿深第一个听出了端倪,他端着水杯的手猛然一顿,眼神骤然收紧,死死地盯住简星岁。
凌夜的目光则落在了简星岁空荡荡的手腕上,他瞬间明白了那段心跳声的来源,呼吸都为之一滞。
沈听南闭上了眼睛,当他自己的歌声碎片在那心跳声中若隐若现时,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丶解脱般的满足。
而季燃,早已红了眼眶,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这下……他们再也删不掉了。”
就在前奏曲即将结束,气氛达到顶点之时,简星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公司技术部。
他走到控制台前,关掉了音响,排练室重归寂静,但那震撼人心的心跳馀音似乎还回荡在空气里。
他接起电话,语气淡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简星岁,我们後台检测到你的个人云盘在凌晨有一次异常数据上传行为,文件存在加密和底层代码。请你立即说明来源和用途。”
诱饵,被咬鈎了。
简星岁靠在控制台上,目光扫过窗外,声音平静无波:“哦?我在录新歌的前奏,刚做完,你们要来听听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丶死一般的沉默。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停在公司楼下。
它在那里停留了足有半分钟,似乎在犹豫什麽,最终却缓缓调头,驶离了衆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那只被他放在口袋里的丶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再度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
这一次,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串精准无误的坐标。
坐标定位在城西一片荒废的工业区,那里曾是公司最早的录音基地,一个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