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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3页)

张啓渊一言不发,抱住魏顺,把脸埋在了他颈窝里。

“我知道,”不等张啓渊出声,魏顺就说,“你不用说话,歇会儿吧。”

片刻的寂静以後,张啓渊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原来没了爹是这种感觉。”

魏顺拍拍他手,说:“以後就很少能做小孩儿了,要多关心夫人和啓泽,尤其是啓泽,他还那麽小,想想觉得心里不好受。还记得他满月那天,我去奉国府,钧二爷带我去看他……这还没过多久吧,已经物是人非了。”

只是这麽抱着,张啓渊从魏顺身上汲取到了温情和力量,所以还是这麽抱着,什麽都不说。

魏顺又道:“你放心,就算你因为钧二爷的事回了奉国府,也不会有人再禁你的足了,你没了爹,又有幼弟和母亲,还有你那姨娘丶妹妹……这些全是落在你身上的担子,你和我那些,你祖父大概会不再计较,而且你得需服斩衰,三年以内是不能娶妻的。”

车停下了,张啓渊松开魏顺,没说话,还是先一步跳下了车,把他抱了下去。

“我会处理好所有的,”进了屋,在洗手呢,张啓渊告诉魏顺,“我不能让你觉得我不抗事儿,不中用,我要让你觉得我值得托付。”

魏顺摆头:“你不必承诺,我只想你以後能过得舒坦,能高兴。”

张啓渊:“你记不记得,神宫监半夜,外边儿虫叫,夜值那人一直在唱曲儿,那是我天凉以前最高兴的时候。”

“记得。”

魏顺不犹豫地抱住他,摸他的头发脖子,轻轻地唱:“东野翠烟消,喜遇芳天晴晓……问东君肯与我春天多少?见丫鬟笑语回言道,昨夜海棠开了……”

张啓渊发着愣趴在他肩膀上,气息重了,人半醒半晕着,眼睛圆睁,一会儿後,一滴眼泪顺着脸掉了下去。

再晚一些,大概半个时辰以後,奉国府的人终究是来了。

这回不一样,打头的是张吉底下的老大张锐,跟了几个打伞的下人,身旁是张啓清,另一旁是个女人。

是李夫人!

虽说从前没仔细见过,不大认识,但看见张啓渊往前挪两步跪下了,看见女人落泪,魏顺心里就懂是怎麽回事了。

李夫人第一句话就是:“子深,我不会逼你留的,你爹不在了,你回去送送他就好,我本身不想来找你,觉得对不起你,但你伯父丶叔叔们,还有你兄长,他们非让我来,我就来了。”

张啓渊的伯父张锐,清清嗓子,让丫鬟搀扶好李夫人,说:“别哭了,先问候魏公公。”

魏顺忙走上前,举止从容,道:“诸位不必客气,我已经知道钧二爷的事儿了,实在是痛惜,希望你们节哀,莫过伤悼。”

几个男的一一与魏顺问候过,这回,那个自傲的张啓清也不嚣张了,等几人话毕,李夫人没要丫鬟搀扶,快步走到魏顺面前,行礼,说:“见过魏提督,您安好。”

“使不得,”几乎是同时,魏顺伸双手,把李夫人胳膊搀住了,说,“夫人,您不能拜我,这不大好。”

“能拜,”李夫人眼睛是红的,但没因为丧夫之疼倒下,她话语还是利索的,动作还是轻快的,眼泪抹去,说,“子深他不学好,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魏顺说,“别站着,都坐吧。”

在外院的厅里,都坐了,魏顺在主位,张锐也上座,张啓清在侧边,张啓渊挨着李夫人。

然後就在悲伤惋惜的氛围里说了张钧的事儿,包括杭州运河那夜的情况,以及灵柩回京之事,受吊待客之事,出殡之事。

魏顺清楚,他们这些全是说给张啓渊听的,就是为了劝他回去。

他们不知道他已经和魏顺商量过丶并做好打算了。

衆人交谈间,张啓渊看向魏顺,魏顺接收视线,悄悄地冲他点头,微微动嘴,无声催促:说吧。

“伯父,娘,”张啓渊于是说了,“我做好打算了,这就跟你们回去,等送我爹走了,我再离开咱家,去过我的生活。”

魏顺觉得震惊——丧礼後再出府,这完全是张啓渊的意思,自己可没怂恿过,也没掺和过。

魏顺开始打量在座人的表情。

看样子,张锐和张啓清肯定是不满意的,他俩代表张吉,带着“张钧死”这个推脱不了的缘由,今儿来就是为了把张啓渊弄回去。但李夫人没不满意,已经在点头了。

她说:“就这样吧,回去,送送你爹,他有灵,会觉得你是个好儿子。”

随即,张锐丶张啓清也妥协了。

因为于他们,张啓渊再踏进奉国府已经是天大的进展,只要人能回去,什麽都好办。

外头的天漆黑,纠缠不停的雨,弄得人人心里烦乱。

後来,魏顺说要准备晚饭,被张锐带头婉拒了。接着,张啓渊回房收拾行李,跟随伯父和兄长,去门外车里等着。

因为李夫人还打算待会儿,她想单独和魏顺说几句话,巧的是魏顺也是这个意思。

重获风光的提督,穿得华丽夺目,亲自给李夫人添了茶,到八仙桌那头的椅子里坐。

“夫人,我知道是您放他出来的,”魏顺说,“那晚的事他都告诉我了。”

李夫人颔首,还是恭敬:“魏提督,您待子深好,他才惦记您,他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和伯叔兄弟们一样,在别人眼里就是没出息。”

魏顺略微难堪,说:“这些天,因为我……实在难为您。”

“没有,”听嗓子就知道李夫人哭多了,她说,“不怕得罪您,世家就是这样,我们又是将门,您与子深结交朋友这事儿,老爷他们觉得怪异,我原来也觉得。可我没有办法,那晚上他摔得满脸是血,偷偷躲到我屋里来,跪下哭着求我,让我拿刀,把你从他心里剜出去。”

李夫人又掉泪了。

她道:“他吓死我了,大半夜的,我既埋怨他不听话,又心疼他糟践自己。他从小到大要什麽就有什麽,从来没那麽哭着求人——我想不明白,我也失了智,就背着老爷,把他给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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