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不等于认同,哪怕友好也不等于认同,既定环境里既定的出身,到死也变不了。
“瞧见了吗?几十个心眼子,信口雌黄,你不知道他哪句是实话。”
“这麽说……他还不如那姓江的?”
“不是,他俩不一样……”
徐目把张啓渊送出去了,魏顺坐着看案卷,和他议论了两句,还没说够,厂里突然来了俩刑部的人,要谈公事,徐目就出去了,随口跟柳儿说了一声,让他上茶。
柳儿摆着臭脸呢,拎着个铜水壶,转身就走了。
“孽障,甩脸子给谁看呢……”
柳儿只冷眼瞧他一个,徐目早就察觉了,几天前他还故意逗这孩子,说:“别整天瞎想了,没看见督主已经把你俩分开了麽?来了这边就安生地待着,听没听见?”
“不劳烦您操心。”
“哎,跟我说说,是不是还惦记着喜子当你媳妇呢?”徐目对魏顺都不拐弯抹角,更别说个侍候人的小太监了,他逼问蹲在墙角抠土的柳儿,“你现在兜子比脸都干净,拿什麽让他享福?嗯?”
“你……”
“我告诉你个小不知趣的,督主不会让喜子走的,我也不会。”
徐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别人欺负他,他就来欺负底下的人,尤其是这些在哪儿都不招待见的小太监;他盯着柳儿俊俏的脸,说:“你长得还行,这样,回宫里侍候哪个娘娘吧,我求督主给你通路子。”
“我不!”柳儿才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的。
“你能照顾他後半辈子?你没有钱,又不是个男人,他要是跟你,总得图一样儿吧。”
柳儿:“喜子才不是那种人。”
大太阳晒着,徐目突然笑起来,摇了摇头,说:“他不是那种人……他要不是那种人,就不会上赶着跟我走了,你要知道,督主为你好,才让你来这儿,就为断了你的念想。”
“你根本就不知道……反正你以後别碰他!”
可怜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了,他知道忤逆了徐大人,所以站起来杵在那儿,等待他发落。
徐目拎着他的颈子,把他拽过来,然後,往他的脸上扇了四五个巴掌。
冷笑着说:“暂且饶你一回,下回可就不这样了。”
柳儿的脸颊被扇得酡红。
他实际上是不服的,然後一连不服了好几天,西厂事儿多,他跟着办案的成宿地熬,身体和脑子都没空。
炉子上放着黄铜壶,柳儿只在水还没热的时候得闲,拿着扇子发呆,想想喜子在干嘛。
喜子他……是个很天真的,谁对他好了他就愿意跟谁,有吃的喝的就乐不可支;但他不笨,很会说话,不刺儿头,很讨魏顺欢心。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底下,而且没得干净,所以瘦小,拢在怀里也轻飘飘一个,说话像姑娘,细皮嫩肉的。
但柳儿没拿他当姑娘,这就是他和那些人不一样的地方,他只觉得他是个人,跟他是男是女是太监都没关系。
“哎!水好了没!”有人来催茶,下了柳儿一跳。
“好了好了,陈大人,小王去沏了。”
“快点儿!”
“行,我再去跟他说一声。”
风刮来几团云,天有些阴了,柳儿催完小王回来,坐下继续烧炉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水要开了,突然有人在他脊梁上戳了一手指头。
然後那人清脆地嬉笑,走过来蹲在了柳儿腿边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他。
是喜子!
“你怎麽来了?”柳儿诧异,几乎呆着了,看着他,问,“没被人看见吧?”
“我来给督主送东西的,顺道儿看看你,听他们说你在厂里可忙了,我看看你忙坏没有。”
“我还行,你……晌午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去厨房看看,今天有包子。”
“算了,不吃,来看看你就走。”
喜子还是那麽蹲着,看着柳儿被炉子热红的脸,上手试了一下温度。
然後,柳儿就这麽的,把他的手攥着了。
喜子心思干净,以为柳儿就是对他好,从来没想过别的,被人家抓着手,死死地盯着了,他还点火似的夸人家:“我哥哥长得真俊。”
黄铜壶里,烧开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热气,柳儿抓着那只瘦小的手,一动不动,放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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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还欠一章,之後会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