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差役个个急如催命,肆意唾骂。
张启渊没怎么抬头,想办法躲过与那些恶人的对视,可有个斜眼差役还是朝他走来了,抓着他衣裳,说:“你抬头,我看看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
猛一抬头,张启渊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脸怎么了他不知道,可这会儿,他五脏六腑里忽然像烧起了火,身上滚烫,还又痒又疼。
差役拿手拍了拍他脸,问:“叫什么名字?你脸怎么这么红?”
另一个差役把犯人编队的簿册拿了过来。
“张启渊,”张启渊小声回答,喉咙也难受起来,他道,“没怎么,脸红……风吹着了吧。”
“张,启,渊,”斜眼差役从簿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确认了他的底细,便继续打量他,说,“你脖子也红了,还……”
张启渊戴杻的手捂上了脖子,结果那差役伸手就抓他胳膊,粗鲁地把他袖子撸起来,问:“你这是什么?”
“不知道。”
晕着头的张启渊定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跟胳膊,皮肤上头泛红,还起了很多疹子,摸着滚烫,的确是吓人。
斜眼差役喊了领头的来,卷张启渊的袖子,扯他领子,给领头的看他身上。
领头的眸色一暗,把差役带到远处去,小声地说:“该不会是……痘疮瘟疫?”
斜眼差役:“看着像是,他以前是奉国府的,在外边花天酒地,指不定染上什么病呢。”
领头的:“奉国府……他这病你可别跟别人说,被上头知道就麻烦了,咱们全得跟着遭殃,还有其他犯人呢,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可能染病,命不久矣,估计会和咱们拼命。”
斜眼差役皱起脸,问:“那可怎么办?”
“我觉得,”领头的前后环顾,然后做出了个用刀的动作,他说,“到时候写进公文里,就说方便的时候掉沟里了,摔死了。”
“您说得对,”斜眼差役附和,“要是把他带着咱们还得照顾,要是传染了你我,更是倒霉,不如直接做掉。”
他又往远处偷偷一瞧,说:“我舅父家住前边村子里,我对这片儿熟悉,那边林子后面就是个山崖,扔那儿就行。”
领头的看一眼张启渊,又看那边的松树林,沉思了一下,点头说道:“成,我带其他人往前走,你去办——不行,一个人危险,你带着弓兵去,他身手好。”
斜眼差役勉为其难地点头:“成。”
接下去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站在山崖边上被卸了镣,看着眼前一个差役加一个弓兵,张启渊不想起外祖父那话都难,他挠着身上未知原因的疹子,问:“二位弟兄,你们真给我下毒药了?”
“没有,”那斜眼睛的笑,说,“是西厂的徐公公找的我们,说你肯定得起疹子,我盯着这片儿林子,带你过来就行。”
张启渊很诧异,他想了想,问:“可要是没出刑部就被现呢?”
斜眼睛的:“你那时候不是还没起疹子么?不过就算起了,他们也会装作没看见,毕竟自己处理麻烦,不如把麻烦推给别人,不然刑部还得伺候着你。”
“……真是西厂啊?”
“再背后是谁我们就不知道了,”五大三粗的弓兵把卸下来的杻跟镣踹下了山崖,说,“您就猫在这儿别乱跑,我们先走了。”
“好,”忽然到来的变数,张启渊没大能反应得过来,他只能愣看着那俩人,说了句,“谢谢。”
放眼看去,崖下草木已成休憩的枝梢,要到明年春天才再醒来。
风更用劲儿地刮,冷了,皮肉的疼痒就好些了。张启渊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