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见他的声音,伊莎贝尔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大敌当前,她深吸一口气,将千言万语压下。
“医生说你刚醒,需要休息,怎么下来了?”
对视的瞬间,她迅速转换神情,好像一切早有预料。
“如果我不下来,怎么知道有人竟敢闯进我斯宾塞府邸?”他默契地提高声线,不着痕迹地挡在伊莎贝尔身前。
“所以,请问各位,这是在做什么?”
他短促轻笑,缓缓扫视人群。
被目光波及的士兵们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武器。
夫妻俩并肩而立,伊莎贝尔隐秘低头。
海因里希掩饰得很好,除了身边最近的人,谁也没有发现他拿着铁剑的手,隐隐颤抖。
几乎是同一时间,伊莎贝尔伸出手,悄悄从身后扶住海因里希。
察觉到助力,他没有抗拒。
面上不怒而威,实际上所有意志力都要用来抵抗血液里奔涌的情绪和肉|体的疼痛,不敢泄露半点脆弱。
否则,面前黑压压的狼群,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海因……你不是病危了吗?怎么……”文森特瞪大眼睛,喃喃自语,整个人再次陷入晕眩。
形势又变了!
他比谁都清楚,军中服役过的士兵,对于海因里希的尊敬。再想靠语言煽动,逼他们动手杀了一位血统高贵、威名赫赫的公爵,几乎难如登天!
别说那些士兵了,就连文森特等表亲,在看到海因里希的那一刻,已经萌生退意。
他偷觑着索菲娅,暗暗摇头,无声地说:“算了……”
大势已去,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擅长审时度势的人,现在就应该退下。
索菲娅没有看文森特,而是死死盯着海因里希,脸上虚伪的笑容彻底消失。
“海因。”她缓慢扯出一丝笑,眼底泛着诡谲的光,“你居然醒了……真是幸运啊。”
“为什么幸运总是眷顾你们?”她似乎有些不解,声音却像是感叹。
海因里希如同巍峨的高山横亘在身前,难以逾越。
在他身后,象征着斯宾塞家族巨幅狮子旭日旗帜悬挂在墙上。
“千分之一的幸运,都降临在你的头上?到底……凭什么啊?”
她轻笑着,仰天呢喃,“有人告诉我,神圣永恒曜主平等博爱,可是我想问他,难道他的博爱只赐予血统高贵的……斯宾塞先生们?”
她笑得颤抖,低头时黝黑的眼瞳里燃烧着灼灼火光。
凭什么?
她筹谋了这么久,机关算尽,从烂泥里爬起来!
就差一步!距离那个位置……就差一步!
这一刻,心中恨意滔天,假面彻底撕毁!
耳边似乎有人在呐喊——
是被驱逐出斯宾塞家的索菲娅!是跟着妓女母亲长大,受尽白眼和屈辱,挣扎着往上攀爬的索菲娅!是自愿以婚姻交换名利,而后亲手杀了丈夫,一步一步往上走的索菲娅!
离开公爵府那一天,猩红的狮子旭日旗帜成了记忆里最深刻长久的渴望!她发誓要得到它!不惜以一切代价!
而现在,只要杀了他,只要……跨过这座山!
索菲娅缓缓摸向身后亲兵的腰间——那里挂着一把上膛的火器。指腹抚过冰冷的金属枪管,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别动。”
海因里希的声音响起,清晰而冷冽。
他缓缓举起右手,枪口对准索菲娅。
伊莎贝尔没有错过索菲娅脸上的表情,“闹剧该结束了,别当孤注一掷的赌徒。”
她顿了顿,缓缓抬眸:“回头看看。”
索菲娅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大厅正门突然被撞开,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女王亲卫穿着银白制服,举着王室旗帜鱼贯而入,队列尽头是一身墨绿制服的第一秘书洛娜。
她手中捧着烫金卷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海因里希身上,微微颔首:“奉女王陛下的旨意,守卫斯宾塞公爵府。”
她轻轻挥手:“上。”
银白制服士兵迅速解救出斯宾塞亲卫,再将菲利普家的士兵团团包围,偌大的厅堂水泄不通。
维克托终于松了口气,悄悄和伊莎贝尔对视一眼。
昨晚,他从后厨排水道爬出,避开索菲娅设下的眼线,去往奥古斯都圣殿,当然不止送信那么简单。
亲卫被缴械,索菲娅却从赌徒的狂态中走了出来,神情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