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崩坏
容妃的手还在我掌心温着,雅浣正趴在桌边数锦盒里的补品,嘴里念叨着“这个是燕窝,这个是人参,阿昭姐姐你有口福啦”。苏妃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晒干的迎春花,似乎在盘算着要做些什麽点心,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温暖,可我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慌——胳膊上的伤口明明该在换药时隐隐作痛,此刻却像被棉花裹住,连绷带的触感都变得模糊。
“苏妃姐姐,”我试探着开口,“我的伤口好像不疼了,是不是快好了?”
苏妃转过身,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柔笑容,可那句话却像卡壳的唱片,重复了三遍:“快好了快好了快好了,等拆了绷带就能和我们一起采桃花了。”
我心里一沉。容妃也跟着点头,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画上去的,重复着苏妃的话:“等拆了绷带就能和我们一起采桃花了。”连雅浣都停下了数数的动作,机械地转过身,眼神空茫地附和:“一起采桃花呀,一起采桃花呀。”
贤太妃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半块桂花糕,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目光定格在院角的小桃树上,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丽嫔抱着琵琶,指尖悬在弦上,之前舒缓的旋律戛然而止,只剩下琴弦轻微的震颤声,她却毫无反应,仿佛一尊精致的木偶。
“你们怎麽了?”我猛地抽回手,容妃的手还保持着擡起的姿势,没有丝毫落下的趋势。雅浣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睛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我伸手去碰苏妃手里的迎春花,指尖刚碰到花瓣,那花瓣就像碎纸一样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花茎——可下一秒,落下的花瓣又凭空回到枝头,迎春花依旧是完整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破碎只是我的错觉。
耳边的“滴滴”声突然变快,像在催促着什麽。我看向桌案上的锦盒,里面的补品突然开始重复堆叠,燕窝和人参像复制粘贴般越来越多,最後竟溢满了整个桌面,可雅浣还是机械地数着:“一丶二丶三……一丶二丶三……”
“别数了!”我冲过去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僵硬,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反应。容妃依旧保持着点头的动作,脖颈处能看到细微的卡顿,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勉强转动。苏妃站在原地,手里的迎春花开始诡异地生长,花瓣层层叠叠,很快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可她连眨眼都没有眨一下。
我跑到贤太妃身边,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贤太妃,您看看我,您怎麽了?”她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我的方向,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东西,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桂花糕甜呀,桂花糕甜呀。”
院角的小桃树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枝桠上的芽苞明明该慢慢绽放,此刻却在“绽放-闭合-绽放”间快速循环,桃花开得满树绚烂,下一秒又变回光秃秃的枝桠,反复拉扯着我的神经。地上的血迹还在,是昨夜黑影留下的,可那血迹却开始像水一样流动,最终汇成一道细小的溪流,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重新变回几滴血迹,回到原地。
“你们醒醒!”我嘶吼着,特工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我冲到丽嫔身边,按住她悬在弦上的手,想让她弹出熟悉的旋律,可她的手像焊在琴弦上,连一丝颤动都没有。琵琶的琴身开始出现裂痕,像是被什麽东西强行撕扯,可裂痕很快又自动愈合,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容妃的脸和童年玩伴的脸重叠又分离,苏妃的身影时而变成会做点心的苏阿姨,时而又变回冷宫里的模样。雅浣的声音变成了孩童的哭闹声,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一起采桃花”。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麻木重复的衆人,突然明白这是梦境的崩坏。他们不是不关心我,而是这个由我记忆编织的梦,开始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痕。那些温暖的陪伴丶真挚的关心,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重复,像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贤太妃手里的桂花糕突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屑,可下一秒,碎屑又自动聚拢,变回了完整的桂花糕,回到她的手里。她依旧保持着拿着桂花糕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苏妃手里的迎春花彻底枯萎,变成了一堆灰烬,却又在下一秒重新绽放,循环往复。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耳边的“滴滴”声和童年时队友的惨叫声丶现实里医院的器械声交织在一起。我还没有醒来,却被困在了崩坏的梦境里,看着我最珍视的温暖,一点点变成麻木的重复。
“别这样……”我哽咽着,伸手去碰容妃僵硬的脸,“你们醒醒,跟我说说话,哪怕骂我一句也好……”
可容妃只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重复着那句“等拆了绷带就能和我们一起采桃花了”。雅浣的数数声还在继续,苏妃的迎春花还在枯萎又绽放,小桃树的芽苞还在重复着开合的动作。整个冷宫变成了一个不断循环的牢笼,而我,是唯一清醒着却无法逃离的囚徒。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停顿了一秒,又立刻恢复了急促的节奏。我知道,这个梦快要撑不住了,可我还是不想醒来——哪怕眼前的一切已经崩坏,哪怕他们变成了麻木的玩偶,这里依旧有我想要抓住的温暖,哪怕只是破碎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