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喻从她口中吐出,倒是别有反差意味。
柳念乐得点点头,放下茶盏,接着将她熬了几个大夜,回忆以往研读过的历史书籍,琢磨出来的治国理念一一与顶头上司道出。
“清君侧这大旗咱要牢牢攥住!殿下即刻下诏天下,昭告:清君侧大业已成,凡称兵犯顺者,便是乱臣贼子,此为其一。”
她压低声音接着说。
“其二,史笔如刀,不容後人涂抹,令御史台和翰林院,严选史官,重修国史,核心就八个字,奸臣误国,公主救世。把前太师写得越坏越好,殿下您自然是拨乱反正丶力挽狂澜的救世主,这史书就是咱们的官方定调发言稿!”
姬圣筠听得凤目生辉,忍不住用玉如意虚点柳念。
“好你个柳念,深得我心!此议甚妙,前朝馀孽。。。。。。”
说着眼神倏而转冷。
“宫里那些老货,还有几个靠着拍先帝和太师马屁爬上来的潜邸旧臣,看着就来气!对了,镇国大将军那边清洗得如何了?”
柳念如实答。
“已秘密清理了一批不安分的,前太上皇移至西苑,风景绝佳,就是墙高了三尺,门口换了咱恒家军的人把守,飞只苍蝇进去都得查它三代户籍。”
过了几日朝会上,处理完冗长政务,姬圣筠忽然道。
“近日朝中,可有忠心王事却暂居其位,或有微词而未露反迹者?”
这话问得含蓄,底下群臣心头一凛,都竖起了耳朵。
孙阁老出列,揣摩着上意。
“啓禀殿下,京兆少尹赵璞丶兵部侍郎王珣等,昔日常持异议,然太师当权时亦不愿依附,此次新政未明言反对,应属。。。。。。中立观望?”
长公主“唔”了一声,看向柳念。
柳念心领神会,朗声言。
“殿下仁德治世!新朝初立,当显海纳百川之胸襟。赵少尹有干才,可晋升为正尹;王侍郎通兵事,擢为兵部尚书!此乃殿下宽宏之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赵璞丶王珣更是目瞪口呆,随即欣喜叩头谢恩,恨不得立刻献上全家户籍册子表忠心,这哪是升官,简直是救命啊!
“不过嘛。。。。。。”
柳念话音一转,脸上笑意未减,眼神却锐利如鹰。
“臣闻南境有位,景康伯?久镇边疆,颇有根基,此次殿下仁诏屡颁,竟无一字贺表入京,更有传言,其境内颇多非议清君侧之论?如此不君不臣。。。。。。殿下宽宏,恒家军的儿郎们可忍不住要提着家夥事儿去问安了!不如就由新任镇国大将军恒峥,携两万铁骑,以巡边冬训之名,去景康伯府门前跑跑马,练练兵?也好让伯爷感受感受新朝如火的关怀!”
她最後几个字说得慢悠悠,却像冰锥子,扎得所有心怀鬼胎的臣子後背发凉。
姬圣筠嘴角含笑,手指抚过那卷最新修成的《隆安前鉴——太师奸佞录》,轻飘飘道。
“安定王所言,深合孤意,恒峥,准你调兵,记住要以理服人,若景康伯幡然醒悟,热情款待王师,便是国朝之幸;若其执迷,便让他亲眼看看,《奸佞录》里那画上的旗杆,是如何将一颗不安分的头颅风干透彻的!”
殿外已起寒风,殿内也骤然涌起肃杀般的风暴。
中立派看升官了的赵璞王珣,羡慕不已;有异心的如景康伯之流,怕是已如坐针毡。
姬圣筠一手抚过官帽,一手拎着个风干腊肉的木模具,笑而不语。。。。。。
隆安一年秋,上京城金风送爽,丹桂飘香。
女帝姬圣筠登基已满一年,这一年间,她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她以女子之身,开天辟地,将大盛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而柳念,这位穿越而来的女王爷,自是女帝最得力的臂膀,二人君臣相得,情谊深厚,更添几分姐妹般的默契。
柳念与恒峥订婚许久,只因先前天下未定,战事频繁,二人一直未能完婚,如今四海宾服,姬圣筠特下旨,为柳念与恒峥举办盛大婚礼,以彰天家恩典。
恒家上下,一片欢腾,恒木这位伯父多年夙愿将成,更是一改沉稳,笑得合不拢嘴,整日里忙着张罗婚礼事宜,连何晏芳都被他恭敬请到一处,共议大婚之事。
恒峥本人,虽是个铁血将领,可一想到即将迎娶柳念,也忍不住耳廓烫红,夜里对着镜子偷摸练习笑容,生怕在大婚当日失了仪态。
卢家单独开了府,卢屹言与卢昭阳两个单身汉非央求着姐姐姐夫与他们住在一处,程举磊是个不在意世俗只在意自家媳妇儿的性子,自是卢云舒说住哪儿,他便住哪儿。
卢云舒将红檀鸟架端端正正搁在南窗亮处,架上那尾翠羽红喙的绿桃鹦鹉正歪着绒绒地脑袋,金黑色眼珠盯住主人手中碾碎的松子仁。她口中一字一顿教着。
“百——年——好——合——”
“嗞啦!”鹦鹉啄走松仁,扑棱棱甩头,喉咙里挤出一声浑浊地“呵!”
榻上突然“咿唔”一声,两个多月的小女娃不知何时醒了,藕节似的小胳膊将襁褓挣开半幅,露出粉团般的脸蛋,黑葡萄似的眼珠儿先是茫然转了两圈,忽见着母亲映在窗纱上的侧影,小嘴倏地咧开,冒出一串亮晶晶地口水泡。
“姐儿醒了?”
乳母忙要上前,却被卢云舒急急摆手止住,她提着鸟架往榻边挪两步,声音愈发温缓清亮。
“百年好合,乖乖鸟儿再说一遍?”
鹦鹉缩着脖子不吱声,女娃娃却兴奋起来,两只肉乎乎地小手朝半空乱抓,咿咿呀呀的声气儿拖得老长,倒像是在跟着学。
圆滚滚地脚丫裹在虎头袜里蹬个不休,竟把旁边填着决明子的辟邪布老虎踹翻了个跟头。
卢云舒忍俊不禁,刚要俯身亲亲女儿汗津津的额角,鹦鹉忽然尖声学舌。
“嗷呜!嗷呜!”
惊得女娃娃小嘴一扁,黑眼仁霎时蒙上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