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里面的人倒是没叹气,可也没出声。
穆清等了等,不耐烦地擡起头,只见门上的小窗就那麽开着,里面一片昏暗,阴嗖嗖的,似乎有什麽在窥伺,她心头一怕,想要退走,便听里面又传来嘶哑的声音。
“能出多少钱?”
穆清解开荷包的系绳,冲窗口亮出里面的珍珠。
窗里推出一张边沿凸起的黑漆方盘,盘上摆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瓶。
那嘶哑的声音道:“此药为慢性毒药,服用後会逐渐气衰力竭,状似生病,不出十日必死,死後尸身几乎验不出毒。”
穆清不大满意,但看过那窗口,便觉堵心,她不想久留,将带来的珍珠洒在黑漆木盘上,取走小瓷瓶,火速攀檐离开。
她的身影刚从屋宇消失,那扇黑漆木门後又传出人声。
“真的是她?”嘶哑的声音道。
“听她说话就认出来了,看到眼睛更是确定无疑。”
随後,黑漆木门从里打开,溜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如猴子一般蹿上穆清离开的屋宇,追踪而去。
走了几条街,穆清才察觉有人尾随。
她怕被检查询问,避开兵士搜检的街道,这却正好便宜了对方,任她走快走慢,对方始终跟得不远不近。
到了人流如川的东街,她缓步而行。
再走上一段路,就是城中大宅府邸处,就算甩掉对方,也相当于说明自己藏身附近,如若甩不掉,更是天大的麻烦。
什麽人会尾随她?穆清边走边想。
冷不丁撞上一人,将斗笠撞歪了,蒙面的帕子也掉了半边,穆清连忙扶正斗笠,系好帕巾。
撞到的是个年轻汉子,个子少见的高大,他朗声道:“姑娘,走路看着点。”
穆清擡头看了一眼,此人穿的是黄褐色布衣,肩膀挺括,脊直如松。
在她幼年哭闹时,她爹也曾这样挺着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走去,哄她说军营里的官兵都是这样的姿态。
为了抓捕贼人,可以封锁城门,可以盘查路人,当然也可以让官兵僞装百姓当密探。
穆清想着,便道:“对不起。我刚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有点害怕。”
布衣汉子果然绷紧了身子,“在哪儿看到的?”
穆清回转身,朝不远不近的灰白墙柱指去。
布衣汉子打了个极响亮的呼哨,擡手一挥,来往的人群中便有数个布衣汉子,以迅雷之势冲了过去,引得街头一片混乱。
那墙柱後,蹦出一个瘦削的身影,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形如乞丐,因着布衣汉子的围近,浑身警惕,两眼放出精光,往四周扫视。
穆清与他对视一眼,胆战心惊,忙不叠急步逃走。
等成功逃回卢府,在内寝换好衣服,将买来的东西藏于梁上,穆清犹自後怕,在房中来回走动。
那人名叫猴子,在寨子里以身手敏捷着称,想必是不容易抓到的,如果被抓到,会不会告发她,当年的海捕文书会不会重新贴上街头?明日要封城抓的人会不会包括她?
卫州知府衙门里,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刘知府正在审案子。
因连日封城,到处搜查,城中气氛压抑,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演变成大打出手的案子,公然上堂拉扯。
看到堂下百姓争得面红耳赤,指称对方很可能和贼人假冒的通判暗中来往,审问起来却发现,双方都只见过通判一两次,真正的矛盾在于一只鸽子丶一条鱼,甚至几句口角。
刘知府审着审着,颇觉无力,可堂外尚有百姓围观,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
“大人,抓到通判了!不,抓到假王奇了!”
有捕快从围观的百姓中挤出一条路,冲上堂来,说出等待数日的好消息。
刘知府中止审案,往他身後看了看,“在哪儿?还不快带上来!”
“呃。”捕快躬着身子埋下头,“他在後堂,是那位钱校尉带人抓回来的。”
刘知府欲要斥责,听到钱校尉,他绷着脸,拂袖去往後堂。
堂中一副担架放在地上,有人像刺猬一般趴在上面,背上腿上扎着数支长箭。旁边围着大都督长史派来的几个兵士,虽是布衣打扮,但气势威武,朝担架上的人呼喝。
“说话!少装死!”
刘知府听得身子一抖,站在原地,等衙役传声喊到,一衆兵士都散开行礼,他才走了过去。
“大人,我们刚在街头抓到此贼。”校尉钱磊指着担架上的人,“听捕快指认,他就是假冒通判的贼人。”
担架上的人头发蓬乱,穿着破衣烂衫,刘知府先还不敢认,等绕到前面,看见他面如菜色的脸,略作比划,估摸着下巴蓄出胡子,脸侧贴上痣,应当差不多,才点着头道:“没错,是他。”
钱磊道:“既然如此,请大人快快审讯于他,他能假冒通判多年,定有同党。”
刘知府心下不悦,这年轻校尉竟来教他做事,念及其抓到贼人,背後有大都督长史,他忍了忍,“此贼伤得不轻,需得先给他治伤才行。至于同党,他的手下都已羁押,不必急于一时。”
钱磊见出他的抵触,口气略缓:“我们抓他时,唯恐他跑掉,失了分寸。有长箭已入他肺腑,想必回天无力,趁他还有口气,大人逼问一番,至少还能得个口供。”
担架上,贼人背後有两支长箭入得极深,若是已伤及肺腑,等逼供一番,岂不是立马归西?
刘知府拈了拈髭须,“你说的有理。不过,他也是杀害秦御史的要犯,圣上对秦御史一案甚为关注,特派钟御史来详查,审问他需得钟御史在场。”
随後,他着人速请钟御史,以及城中的名医华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