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
戏台高踞,妆点别致的伶人拧腰回首,水袖翻飞,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坐席成片,人头攒动。
穆清随小王爷落座于戏台对面的包厢里,戏词听得十分清楚。
“惊疑,多应是丑魑魅,将咱魇迷。”
听扮演小生的男伶唱这麽一句,穆清如同遭骂,瞟眼看向小王爷。
戏里有个丑姑娘,冒充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意图骗得俊俏才子做夫婿。她虽不丑,行事却相似。
萧裕见她不看戏,转而看他,不禁笑道:“遗憾那丑姑娘露馅麽?”
“难说。”穆清闷闷回过头,继续望向戏台。
知道小王爷插手了这出戏的编排,她不便说不好,况且,说到底,假冒之人本来也不该得逞。
不过……她怀着无以言说的不甘,继续看戏,却见後续出乎意料。
那俊俏才子识破了丑姑娘,却将计就计,让那丑姑娘拾掇一番,吃了些苦头,到最後洗心革面,竟不丑了,识理了,还与她喜结良缘。
底下看戏的人时不时笑上一阵,看到後面,交相感叹。
穆清也咋舌,“这结局可真怪。”
萧裕侧目看她,似乎因她惊奇而惊奇,“哪里怪,菩萨渡人不都是这麽渡的?”
“……”
穆清心里有些古怪。
初遇小王爷那日,她也曾在这看台上看戏。
当时的那出折子戏,讲的是坚贞女子不惧强权,一纸状书从民间告到天子面前,中间历经繁难,最终证明世上有公道。
看完後,她满腹豪情,逛街时见到捕快捉贼,便拿弹弓帮捕快,射中那毛贼,还心觉快意。
当一个看似不正经的华服少年走过来,说要还她弹丸,还嬉皮笑脸要求一见时,穆清觉得,这是遇上登徒子了,当即举起弹弓。
宁姑吓得不轻,慌忙道:“不可以!他是小王爷!”
但穆清那时在卢家待了不到一年,才学会些规矩,对卫州的人事不怎麽熟悉,只记得小王爷是个游手好闲之徒。
她在山寨长大,对于官兵,还懂得要躲避,对于王侯子弟的了解,全来自看过的戏,知晓其中有不少仗着地位欺负人的。
见卢家的护卫退到旁侧,宁姑惊慌不已,她上前一步,挡在前面,道:“宁姑,你别怕。小王爷又怎样?我来对付他。”
不顾对面侍卫斥大胆,她拿弹弓瞄准走过来的小王爷。
小王爷止住脚步,笑道:“姑娘,有缘遇到,交个朋友有什麽不好。”
穆清不买账,警告道:“再近一步,就打你脸上!”
“啪!”
她手一抖,先弹过去了。
小王爷捂住额角,身边有侍卫围冲过来,卢家的护卫本来不敢对抗,可眼见对方要抓自家小姐,只得上前格挡。
一团混乱後,卢家的护卫以多输少,被尽数拿下,穆清只好请小王爷放过他们。
却见他扶额走来,颇为失礼地撩起她帷帽下的白纱,似笑非笑看着她,“卢家小姐麽,本王记下了。”
回去後,听宁姑说明利害,又被三夫人责备一番,穆清心中惶惶,生怕惹不起的小王爷来怪罪。
哪知过了几日,却听小王爷上门来提亲。
穆清没法理解,怀疑这小王爷打算要将她娶回去折磨,可她忐忐忑忑去见人,总见他嬉嬉笑笑找她玩。
自从当街打人,宁姑总劝她不要去看戏,她後面偶尔来,都是随小王爷来,往往都是看小王爷插手编排的戏,这次的戏有何用意?
她平日做着卢家小姐,其实也是戏中人,时时刻刻都在演,会不会也露馅过?
穆清胡想片刻,回过神时,便见小王爷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张信笺,打开看了一眼後,飞快收入袖中。
“怎麽了?”穆清问。
“没什麽。”萧裕不大自在。
“很少见王爷这般神色,一定有什麽。”
“希望你机灵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机灵?”
“这麽说,王爷希望我现在装傻?”
萧裕:“……”
信笺是近日相交的卢惜儿写的,约他去见面。
他与她以琴会友,一连交往数日。世上沽名钓誉者多,往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结交过不少,失望过多回,如今识得一位灵慧的琴友,见证她才情日增,他本以为是幸事,没什麽不可告人的。
世人愚见,一男一女之间,似乎就没点干净纯粹的东西,非得有什麽艳闻。
他素来不羁,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