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降临:陈泽的离世
苏雅那晚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久久不能平息。
那不是一个正式的“告白”,更像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那个我最脆弱的夜晚,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拥抱的温度,不小心泄露了出来。我有些震惊,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去深想那句“如果可以,我希望给你温暖的人,是我”背後藏着的深意。我只是下意识地将它归类于一种超越了寻常友谊的守护,一种她独有的丶理智又深沉的表达方式。
然而,那颗石子终究是落下了。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很早。上海的秋天,天光总是亮得有些吝啬,灰蒙蒙的,像一层未干的水墨。我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一片片地往下掉,无声无息,像是这座城市在无声地落泪。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杯握在手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雅紧锁的眉头和那个克制的拥抱,一会儿是顾廷轩那张儒雅面具下的虚僞,一会儿又是陆扬纠缠不休的短信……这些人和事,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旋转,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和疲惫。
只有想到陈泽的时候,心里那片混乱的草地,才会暂时被抚平。
我想起他专注冲泡咖啡时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我想起他给我讲黑胶唱片背後的故事时,眼里闪烁的光芒;我想起他递给我那杯特调的曼特宁时,嘴角边总是挂着的那抹浅淡又温暖的笑意。
他像是我这片混乱生活里的一座孤岛,一座可以让我暂时停靠丶喘息的避风港。我甚至开始有些依赖这种感觉,依赖那家小小的咖啡馆,依赖那里的音乐,依赖那个不多言不多语,却总能给我带来平静的男人。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问问他今天店里会不会放那张我喜欢的爵士唱片。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又放下了。我的被动和怯懦,在这一刻又占了上风。我对自己说,等下班了,直接过去就好了。
是的,直接过去。我当时天真地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无数个“下班後”。
我像往常一样洗漱丶换衣丶化妆,用精致的妆容掩盖住眼底的疲惫和心里的波澜。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然後出门,汇入上海拥挤的人潮。地铁里,人们的表情大多是麻木的,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彼此的内心。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上午的工作异常繁忙,接连不断的会议和需要紧急处理的邮件,让我暂时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抛在了脑後。直到午休时分,我才得以喘口气。我习惯性地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望向楼下那个熟悉的街角。
转角的咖啡馆,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可今天,有些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店门口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排队,或是坐在外面的小椅子上晒太阳。但今天,店门紧闭着。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闪过:是不是他身体不舒服,今天休息了?
前几天他看起来确实有些疲惫,脸色也比平时苍白。我当时还提醒他要注意休息,他只是笑着说没事,可能是最近换季有些着凉。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揪了一下。我决定等下忙完了,一定要再发个信息问问他。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按下那个发送键,我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抖,我辨认了许久,才听出是咖啡馆里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小梅。
“喂……请问,是林意林小姐吗?”
“我是,小梅?怎麽了?店里今天怎麽没开门?”我急切地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林小姐……不好了……”小梅的声音在电话里碎成了片片,“老板他……他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棕色的液体溅湿了我的裤脚,我却毫无知觉。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了,只剩下小梅那带着哭腔的丶断断续续的话语。
“出了什麽事?他怎麽了?!你快说啊!”我几乎是在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丶陌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哭声。
“老板他……他昨天晚上在店里……突然心脏病发作……等我们发现叫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小梅哽咽着,後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但我听懂了。
“……医生说……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
这四个字,像四颗冰冷又坚硬的钉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狠狠钉进了我的脑子里。世界在我眼前旋转丶模糊,最後碎裂成一片虚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前几天我的不安,我的担忧,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汇聚成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断电话的。我甚至没来得及问是哪家医院,也没来得及问任何後续。我的身体被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所操控,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去咖啡馆,去离他最近的地方。
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办公室,撞倒了同事递过来的文件,无视了身後所有人惊愕的呼喊。我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丶双目赤红的女人,觉得无比陌生。
电梯门打开,我冲出写字楼的大门,冰冷的秋风灌进我的衣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我沿着熟悉的街道疯狂地跑,高跟鞋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嗒嗒”声,像是在为我那颗即将破碎的心敲响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