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伶舟陵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擡起涣散的眼眸,用尽生命最後的气力,发出破碎不堪的哀求:“求……求你,找到我师兄,他有危险……你们也一同长大的不是吗。。。。。。”话音未落,那强撑的意志如同绷断的弓弦,她身体一软,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冰冷潮湿的崖底,只剩下伶舟陵僵立在原地,手中攥着那件染血的半干外袍。篝火早已熄灭,未燃尽的木炭偶尔迸出几点猩红的火星,映着他阴晴不定丶复杂难辨的脸庞,在沉沉的暮霭中如同石雕。
一片死寂,唯有寒潭水声呜咽。
*
奚筱是在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胸口的闷痛中苏醒的,意识回笼,她首先感到的是身上那件伶舟陵的锦缎外袍,正是昨日被他粗暴扯去的那件。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石壁冰凉坚硬,几道狭窄的石缝间漏进外面微弱如萤的暗光,勉强勾勒出洞内嶙峋的轮廓。但那点可怜的光线也很快彻底湮灭,沉沉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方寸之地。
她咬紧牙关,忍住胸腔翻涌的剧痛,艰难地撑起身子,一点点挪动着靠向冰冷的石壁。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处,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中,她感觉到一道幽冷的眸光正锁定着自己,洞内太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无声的注视,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明日天一亮,就走。”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划破死寂。
奚筱在黑暗中微微颔首,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异常平静:“理应如此。”
伶舟陵似乎被她这视死如归的态度噎了一下,黑暗中传来一声带着烦躁的冷哼:“……真是个麻烦!”
奚筱沉默片刻,诚恳道:“此番……多谢世子援手。日後若世子有需,奚筱定倾力相报。”
伶舟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本世子能有什麽麻烦需要向你求助?你不给我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他猛地背过身去,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心烦意乱,又硬邦邦地补充道:“我此番所为,是为奚榆,与你无关,少自作多情。”
奚筱弯了弯唇角,那笑意微弱却真切:“好,那我……替师兄,多谢你。”
伶舟陵精致的侧脸轮廓似乎僵了一下,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什麽,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彻底沉寂下去。
翌日清晨,奚筱是被洞外渗入的熹微晨光唤醒的,洞内已不见伶舟陵的身影。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走出洞口,擡眼望去,只见伶舟陵正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一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子垂首立在他面前,正低声聆听着什麽。
伶舟陵语速极快,神情冷峻,蒙面人频频点头。
片刻後,蒙面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林中,消失不见。
伶舟陵似有所感,蓦然转身,晨光正好穿过稀疏的枝桠,不偏不倚地笼罩在洞口倚靠着的奚筱身上。那柔和的光线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映得她眉眼沉静,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後的脆弱美感。
伶舟陵的脚步猛地一顿,胸口像是被什麽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而古怪的悸动悄然滋生。他迅速移开视线,掩饰性地皱紧眉头,语气是惯常的不耐烦:“能动弹了?那就别磨蹭,赶路。”说罢,转身便走。
奚筱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跟上。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她的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伶舟陵虽走得快,却总在不经意间落後半步,似乎在留意着身後的动静。
日头渐渐毒辣,又缓缓西沉。整整一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伶舟陵干裂起皮的嘴唇紧抿着,额上也见了汗珠。而奚筱的情况更糟,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神也开始涣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再撑一会儿!”伶舟陵瞥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心头莫名一紧,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焦灼,“前面……前面就快到一户农家了,应该……”
话音未落,身侧之人身体猛地一软,眼睫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直直向前栽倒!
“喂——!”
伶舟陵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险险地捞住了她软倒的身体!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一震。
他低头看着怀中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僵立片刻,终究还是认命般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她绵软无力的身体往自己背上托了托,稳稳背了起来。少女轻若无物,冰冷的额头抵在他的颈侧,微弱的气息拂过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