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随即很认真地看着班青的眼睛,笃定地说:“他是我妈的上司,杨部长。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去她们单位,我见过他。”
“所以你由此推断,你妈妈夥同她的上司,杀了你爸?可是……你爸爸出事那几天她在乡下亲戚家呢。”白杨装出一副不怎麽认可的样子,诱导他说出更多内容。
“那个我知道,是她的小姨夫,但是他们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
“但是,我听你妈妈说,他们关系一直很好?”班青想起上次周琳所言,问他道。
“好什麽好?我妈那个人,在外面表现得很好,但实际上……说难听点,是个势利眼。我妈嫌弃他们是农村人,加上一些陈年恩怨,一直都不和他们来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着急,仿佛害怕班青和白杨不相信。
周凯说完,後知後觉自己刚才当着外人的面,说了母亲的坏话,有些尴尬地抠了抠手指,脸也有些发烫,连带着耳根也发红。
白杨淡淡道:“但我们跟你妈妈的表弟确定过,她那时的确在他家,帮着他处理丧事。”
周凯突地身子前倾,更加着急地说道:“所以我怀疑我妈中途从灵堂溜出来了!毕竟你们也调查过,她表弟家就在城南水泥厂附近。”
“或者……”周凯坐了回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或者她的上司帮助了她呢?毕竟……他们都是那样的关系了……”
白杨点点头,好像是在赞同,很久後才说话:“但是,你爸妈的感情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都是有家有业的体面人,过不下去离了就算完,何必闹出人命——”
“因为钱,他俩都想争一笔钱。”周凯突然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理由。
白杨和班青对视一眼,想起之前汪家财産的调查结果,不由得心中一跳。
周凯犹豫半晌,又补充道:“准确地说,那是一笔赔偿金。”
“什麽赔偿金?”
“班警官,白警官,事到如今,我也没什麽好隐瞒的了。”周凯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倒豆子一般讲述了赔偿金的来龙去脉。
原来,除了汪明远和周琳那几套价值不菲的房産,几年前,两人还得到了一笔一百多万的赔偿金。
准确地说,是一笔死亡赔偿金和一笔伤残赔偿金。
死亡的是汪明远的二弟汪明运,而伤残的,则是汪明远的三弟汪明迅,也就是周琳提到过住在河阴村的小叔子。
几年前,那时周凯还在读初中,某天他放学回家,听到父母在聊两个叔叔的事情。周凯家和他们没什麽交往,他自然对这两个叔叔不亲近,只是听到两人一死一伤。
他再想要听得更仔细,就被周琳赶回了房间写作业。
就在他差不多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发现父母相当低调地买了好些东西,对自己也是有求必应。
他觉得很奇怪,因为父母对他向来严厉,尤其在金钱方面,害怕他养成不好的习惯,更是限制很多。
不过谁不想有钱花?谁不想大手大脚地买想要的东西?
就在周凯迷迷糊糊但乐呵呵花钱的时候,几个月後的某一天,他可算是弄明白了。
当天周琳和汪明远又因为一些小事吵了起来,周凯从小听他们吵架,早已经烦透了,索性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在关门的一瞬间,耳边飘来周琳尖锐刺耳的声音。
“哎我就是贪财!我就是个势利眼,但是谁他二大爷的比得上你啊?啊?你连自己亲弟弟都算计!
“汪明运在坟地里躺着尸骨未寒,汪明迅更是在病床上等着救命钱!你连人家的救命钱都敢黑,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你倒是有脸骂我?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装什麽文化人呢,你怎麽不去死!”
周凯说完,脸已经红透了。
班青听完了汪家两个弟弟的遭遇,眉头紧锁,语气不怎麽友善地问道:“所以你爸就欺负人家文化程度不高,不懂这些门道,黑了你两个叔叔的赔偿金?”
白杨面色不变,他比班青多工作了几年,比她见过的腌臜事更多,已然见怪不怪。
周凯本来就是腼腆内向的性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自家的丑事,看见白杨脸上的冷漠丶班青和锅底灰一样阴沉的脸色,更是尴尬丶慌张丶害怕等情绪交织在一起,连屁股底下的石凳都快要坐不住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周凯不知道要说什麽,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事儿是我爸妈干的,跟我没关系,我那时候还小……”
班青听了,很想再反问他,但考虑到他还小,也需要他提供线索,话挤到了嘴边也没问出来。
白杨更是站在一旁,不否定也不肯定,脸色平淡,看不出什麽态度。
随後,白杨看周凯越发尴尬,递了个台阶给他:“你还没吃饭吧?你妈妈也还等着你,我和班青就不耽误你的事儿了。回头再想起什麽,记得一定跟我们联系。”
说完,白杨就拽着馀火未消的班青大步离开。
亭子里,周凯一直乖巧地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直到他们的车向前疾驰而去,穿过十字路口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好像心中悬浮了很久的巨石终于坠落在地,放松地笑了笑,很快迈着轻快的步子也离开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