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7号床病人,汪明远,汪明——”
“怎麽了,护士?”
汪明远从病房外走进来时,他的病床前,一个身着白色护士服的圆脸护士看他不在,正一边往病房里张望着,一边喊他。
圆脸护士看他从外面走了进来,也没问他去了哪里。
反正这个病人可以出院了,去哪里随便他,无所谓,她想着。
要是平时,哪个病人偷偷溜出去,被她逮到了,肯定免不了她唐僧附体一样的唠叨。
“没什麽,就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你可以出院了。等一下收拾好东西,办一下出院手续,然後就可以走了。”
小护士雷厉风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麽,她抱着隔壁床换下来的药水,向汪明远叮嘱道:“你的身体没有什麽大问题,上次昏倒是因为得了感冒,有些发高烧,加之过度悲伤,没有休息好。以後多注意一些就没什麽问题了。”
“谢谢护士,我知道了。”汪明远温声回答。
“嗯,不用谢。”圆脸护士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这些天来,她多少听到一些汪明远的事情,知道他的妻女都在火灾中丧生,也知道他本人因过度悲伤甚至昏了过去。
这栋房子里人来人往,幸运的能全须全尾地离开,不幸运的,只能将小命留在这里。
相比于那些在这里逐渐枯槁,拼了命地想活下来但最终也不能如愿的人,汪明远算是十分幸运了。
可一场大火顷刻间就要了他妻女的两条命,短短几十分钟就能让一个家庭彻底破碎,饶是圆脸护士已见证过太多的悲剧,也不免地心头一软。
她最後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汪明远,害怕自己又感染上可怜病人的臭毛病,最後到底是什麽也没说,利落地转身,走人。
暴风雨之後,就只有阳光,只有和煦的风,只有清爽的空气,只有明媚的未来。
汪明远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那里面有作为邻居的胖婶子给他拿来换洗的衣服,有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一些接下里几天要吃的药。
几样东西被他胡乱地塞在一个小小的包裹里,乱七八糟,没有章法。
暴风雨停了,因着风暴留下的这些垃圾当然也用不上了。
汪明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将包裹再次合上,视线穿过白色药包的间隙,突然看到一抹醒目的黄色。
他顿了顿,随即单手拎着包,另一手将那抹黄色小心地掏了出来。
一张黄色的符。
还是前些日子在住院的时候,他恳求黄大师给他画的。他作为一个接受了知识教育的读书人,要是放到以前,他是断然不信这些歪门邪道的。
可现在不同,他不得不信了。
大火之後,他总会在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在租住的房子里梦到妻子和女儿。
两人趴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四肢扭曲,面颊覆地,一动不动,看着好像是死掉了。正在他打算走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大火突然肆虐,往她们身上烧去。
那火舌先是攀上两人的衣角,而後在他眨眼之间就将两人全身覆盖,两人仍然没有动。
他有些害怕,又畅快地长舒一口气,正在这时候,妻子擡起了一张被烈火燎得面目全非的脸,她忽然自焰火中擡起了头,充满恨意地看着他,看得汪明远连连後退,怕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没过多久,她眼中的恨意积攒丶凝聚,浓烈得化不开,最後竟然凝结成一大颗一大颗的血泪,一滴滴地尽数落在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他的女儿始终没有醒来,残破的身躯蜷缩在母亲的怀中,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妻子绝望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儿,然後渐渐低下脑袋,将她的额头抵着孩子的额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汪明远到底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擡步打算走上前去。
刚一擡脚,往前一看,火圈中的两人已经没了踪迹,他张皇地四下张望,此刻火势却不知为什麽,突然减小了。
他暗道不妙,疑心两人是否已经逃了出去,等到回头一看,他的邻居们丶他的同事们丶他的女儿丶他的妻子……一群人正愤恨地看着他,恨不得将他丢入身後的火场。
“啊——”汪明远大喊着醒了过来,出租屋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和他惊惧不已的喘息声。
再往後,类似的梦境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可怕,直到招魂那天,他终于在电闪雷鸣中举止异常,险些露了馅。
自从那日黄大师先是给了喝了一碗符水,後又留了一张符给他护身之後,他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也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