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安城人自古以来就民风剽悍,脾气火爆,最见不得腌臜和不公。
他们找不到工作,吃不起饭,安置费还被人偷走了,没有钱买煤炭买柴火,这个冬天还怎麽过?
那些个蠹虫呢,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两相对比之下,如何不惹人生气?如何不心生怨怼?
几千人的怨念便好像拧成了一股粗如拇指的麻绳,悬吊在周维海的眼前,时时刻刻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事情远不止此。
之前周维海能趁着工人分心的时候隐匿起来,全是凭着他老丈人的照拂。
同他断了关系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护着他的罩子撤了,那些人暗中施计,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他身上,他便成了偷了所有安置费的罪人。
谣言愈演愈劣,更是传言他身上带了一大笔钱,以至于人人馋涎欲滴,视他为待宰的大肥羊!
所以周维海觉察到了无限的危机,他认定自己穷途末路,为今之计就是把钱财留给他的女儿:周琳。
但是周琳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怎麽才能保住这笔钱?
周维海突然想到了女儿的家庭教师,汪明远。
选他没有特殊的原因,一是女儿曾经表达过对他的好感,二是他早就看出汪明远是个贪财之人,这种人必然不会将手里的钱轻易交出去,哪怕这钱财来路不正。
周维海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这人拿了钱翻脸不认人,反将他的女儿踢出局,那他就让几个亲信放出消息,让他汪明远也处于待宰羔羊的处境。
到时候,那些想着趁机发一笔横财的人,自然会将他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汪明远就这样,站在周维海的贼船前头,对方刻意设计丶精心挑选,向他伸出了手。
但汪明远迟迟没有同样伸出手来,因为他还在犹豫。
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先别说周维海是否可靠,要是周琳和他的关系被关图县的人知道了,到时候自己再同她搅和在一起,怕是小命难保。
何况,他要是上了贼船,必然就要娶周琳,那妻子和孩子又该怎麽办?
汪明远从河阴村这个小地方,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种种不易和曲折,只有他最知道。
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穷人一个错误的选择,就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虽然面对巨额的财富,汪明远还是犹豫了。
不过周维海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定贫富,三天搏前程。
但说来凑巧,正在此时,冥冥之中命运从他身後推着他,迫使他做出了选择。
“登东臯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这是他受挫之後,暗暗对自己的期待,旨在日日提醒自己,摒弃对名利的欲望,从今之後只和家人过平凡人的日子就好。
不过他虽然这样想,却到底没有根本地放在心上。
树欲静,风不止,可他这棵树也没真正想静下来。
所以周维海面对工人声讨时,一个看似能呼风唤雨的姿态,就能搅得他心神不宁;周琳这个蠢人凭借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就能让他装出来的淡泊原形毕露。
所以,与其说是命运捉弄他,从他身後轻轻一推,倒不如说,是他根本渴望命运能站在他身後,同他一道做出那个选择。
此刻,命运站在了他身後。
见了周维海的第二日,汪明远故作镇定地照常去学校上课。
一个平日里同他来往不多的同事,在他下了课之後,莫名地把他叫到角落处。
汪明远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听完对方的话语後,随即大怒起来。
“哎呀,汪老师你先别生气,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信息不保真。”同事见他攥紧了拳头,身体隐隐有些发颤,害怕他出事,赶紧安慰道。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错!只是啊,有些人见不得人好,怕你抢了他的位置!”
同事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年级主任,他就是当初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自他挤掉汪明远的升职之路後,横竖对後者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