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年级主任又给汪老师打了几通电话,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而汪老师的妻子说,她几天前独自去了乡下亲戚家奔丧,今天下午两点才赶回。
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两点钟之後,等周琳回家再找找人。
而周琳刚走到楼下,就再次接到年级主任催促的电话,她急不可耐,咚咚咚几步跑上楼,在屋里找了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
接着又联系了一圈汪老师的朋友们,对方都回复不知道。
得到周琳的反馈後,年级主任越发慌了神,毕竟汪老师昨天开学筹备会的时候还跟他们在一起。
所以人很可能是从学校出去後失踪的,要是真出了事,学校方面可逃不了干系!而他作为高三的年级主任,更是别想摘干净!
一时间,他想到自己这些年鞍前马後的不易,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背锅,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一样,流到眼睛里,糊得他差点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尽量冷静的语气跟电话那头的周琳商量道:“汪老师不会出事了吧?要不……我们报警?”
电话那头,周琳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迟疑:“……再等等吧,老汪可能是去了他哪个朋友或者亲戚家里,可能喝醉了没醒过来,我们再等等,别到时候给警察添乱——”
“可你刚才不是已经打了一圈电话,他们不都说不知道吗?而且……没听说过汪老师会喝酒啊……不行!得赶紧报警!”
“……那好吧。”
两个派出所民警一前一後到关图中学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六点,学生们正在上晚自习。
年级主任带着两人,先是去监控室查看了前一天的监控,後又带着他们去了汪明远所在的教师办公室。
学校後门的监控视频中,14日中午,开完新学期筹备会後,汪明远只身走出学校,之後就再也联系不上。
三人在走廊上时,薛如许正抱着一沓一会儿测试要用的英语试卷,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磨磨蹭蹭地借机偷看。
年级主任没跟她客气,一把把她推进教室:“教室就在隔壁,你打算走半个小时啊?去去去,看什麽热闹!”
两个民警在办公室查看了一圈儿,又重点检查了汪明远的办公桌,没发现什麽异常的地方,简单做了个记录,不多时便走了。
男人面前的光束已经改换了方向,虽然仍旧热得他浑身是汗,但他依稀可以判断出来,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的体力剩馀不多,已然放弃了叫喊,只等着老天爷像过去一样,同样地,给他更多的优待和眷顾,好让某个偶然闯入这里的人能够发现他丶拯救他。
或许是他太过孤独,连外面的蝉鸣声也不会让他觉得聒噪,只是心安,只是抚慰,好像在告诉他,他的的确确还活着。
鸣蝉声一阵一阵,一声又一声,像是时钟的指针,为那闯入的某个人倒计时。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四周也越来越昏暗,恍惚之中,连那缕光束都黯淡了。
“狗日的,快点去给我搬!”一声怒吼划破天际,像被击打的鼓,打断鸣蝉的计时,在男人绝望的心湖上激起千层浪。
那声音喋喋不休:“我去李财福家帮忙,喊你给我喂的鱼,你给我喂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几点了?你晓得一天吃饭吃好几顿,胖得路都走不动,鱼就不吃饭了?”
相比之下,另一个声音则有些青涩稚嫩:“爸爸,我知道错了!你骂了我一路了——”
“骂你!你活该!”那声音听起来更加生气,“敢搬洒了一点点,你今晚都不要想吃饭!”
“好好,我搬就是了。”那道青涩的声音处于变声期,有些像鸭子的嘎嘎声,“什麽帮忙不帮忙的,李家的事情上午就忙完了,大家都走了,就你厚着脸留人家家里吃吃喝喝——”
“你嘀嘀咕咕什麽呢?搬你的饲料!”
“……没有说什麽,就是有点重。”
两道声音有来有往,距离男人越来越近,他终于从朦胧的意识中清醒过来:老天爷真的眷顾了他。
他撑着脖颈,喘着粗气倚靠在水泥柱子上,提气大喊,却只有干裂的嘴唇撕扯的痛感,嗓子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不甘心地扭动身体,绝不想放弃唯一的机会,但外面的两道声音仍然你来我往,明显是没有听到。
小腹使劲发力,再次提气扯动嗓子,却像病榻上弥留的老人,只剩了夹杂着痛苦的呜咽。
眼泪不知何时从他的眼角滑落,身後反捆的双手费力地想要挣脱。
徒劳而已。
那粗糙的草绳早已磨烂他的手腕,虽然他看不到背後的双手已经血糊糊一片,但一扭动身体,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干燥的绳子摩擦过创口的锐痛。
但他顾不得许多,十指张开,用他尖利的指甲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不停地刮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想引起外间两人的注意。
“爸爸……你有没有听到什麽奇怪的声音?”年轻稚嫩的声音发出一声询问,里面分明带着惊恐。
“啪!”大手拍在脑袋上,旋即传来一声凄厉地嚎叫。
“啊——痛!”
那鼓声一样的嗓子再次响起:“听到了!怎麽会听不到?是懒虫不想干活的声音!是饭桶吃饭吃撑到了的声音!你今晚不要吃饭了!”
“别啊,我真的听到了——”
“明天也不要吃了!”
“……”
两道声音渐行渐远,最後连最微小的响动也听不见。
男人垂着头,无声地哭泣。
老天爷给过他太多次机会,这次……好像真的不愿意眷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