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她是来听薛如许讲案子的,倒不如说她更多地是为了安慰这个孩子来的。
她耐心地等待对方的解释,同时拿起一旁的水杯,里面装了满满的柠檬汁,正好能缓解她口舌的干燥。
“其实……除了那个怪异的小人儿,我还看到了一张照片。”
“什麽?什麽照片?”许姝眉头紧锁,十分震惊,喝水的姿势瞬间凝固住,仿佛在此刻,连空气都已经停滞,只等着对面的学生将她从其中解救而出。
薛如许将书包上的玩偶紧紧捏在手指间,她猛地擡起头,愣愣道:“那是半张斑驳的老照片,拍摄时间应该很久了,因为照片褪色褪得厉害。”
她说话的调子轻轻地拉长,好像在回忆。
对面的许姝没有打乱她的回忆,等到她稍有停顿的时候,才耐心地问她:“那你有没有看清照片上是什麽?”
“是一个女人,一个看着很温柔的女人,梳着两个辫子,和汪老师并排站着,汪老师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还有呢?你还看到什麽了?”
薛如许皱着眉头,困难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陷入长久的沉默。
回忆的过程实在痛苦,因为她当时打开抽屉先是被那诡异的娃娃吓了一跳,随即就看到了一旁的照片,但她不敢多看,很快拿了另一个抽屉里的茶叶走了,所以现在再要回想,便极为困难。
汪老师不轻易和他的学生们分享秘密,这样的人对于隐私有着异常的执着。
她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十分通透的人,她害怕失了分寸惹得他发怒,所以直到知道汪老师死亡之前,她都小心地守着照片的秘密,谁也没告诉,连李明明也不知道。
这时,许姝给她递过来一杯柠檬水,体贴地安慰她:“没关系,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今天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薛如许接过水杯的手突然一顿,脑子里灵光乍现,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飞入她脑海。
她兴奋地拔高了嗓子:“是一句话!是一句生日祝福,具体怎麽说的,我想不起来了,大概就是‘生日快乐’之类。这句话的下一行还有一个落款,上面写着1990年。”
她喝了一口水,又顿了顿。
“不过很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女人和我妈妈很相似,大概有七八分吧……不过她绝对不是我妈妈!至于其他信息……倒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薛如许说完这句话,她的肩膀随着她降低的声调也跟着下沉,好像要缩进座位里。
许姝握着水杯的手随着她的话语放开,她将杯子放回原处。兴许是天气太热,手的温度太高,杯壁上呈现出她清晰的手印。
“我这会儿想不起来了,但是……但是许老师你相信我,我一定好好回忆回忆,肯定能想起来的!”
薛如许激动地说完,然後擡头直直地看着许姝,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加油。
她眼睛里分明是肯定,许姝却从中看出了懊悔。
看出了薛如许的沮丧,许姝不忍心她自责,宽慰她道:“别有太大的压力,兴许这张照片和汪老师的死无关呢?或许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汪老师的朋友呢?不要多想——”
“不可能!他们两人的动作很亲密,更像是恋人,而且我知道汪老师的笔迹,我能肯定这是他写的!”
许姝听了她的话後,抱着双臂倚靠在身後的椅子上,看着薛如许,一言不发。
她觉得很奇怪。
于是不解地问道:“你能肯定存在这样一张照片,也能肯定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汪老师的恋人,那你为什麽不在那天一起告诉警察?反而告诉了我?”
薛如许又开始蹂躏背包上的玩偶,用力地揪玩偶的耳朵。
“因为……我不想这件事情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祸从口出,但我又害怕警察会彻底错过这条线索,所以我只告诉了他们扎小人的事情,没说照片。
“网上说,如果要诅咒某个人,就要将他的信息贴到小人儿上,然後再用针扎。我故意没提照片,就是觉得警察肯定会顺着我给的线索去找被诅咒之人的信息,但他们应该没来得及找……
“後来没过几天,汪老师出事的事情就传疯了……”
许姝仍然不太理解,她觉得这个孩子太谨慎小心,超过了同龄人的心性。
她不由得问道:“查案当然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线索,有真有假,有有用的,有没用的。你的确看到了照片,如果那时候告诉了警察,就算是对破案没用,又有什麽关系呢?”
薛如许的意识有些抽离。
不知道为什麽,这会儿她同许姝谈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出神。
她沉默一阵後,才娓娓道来:“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按照我爸的教训来看,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许姝知道她并不轻易说话,一旦决定主动开口就绝不会保留。
她也不催促,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吐露心声的时候。
“哒哒哒……”
墙上的钟表好像被人加了速,就在慢性子的许姝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薛如许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