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
蔡小新又没反应过来,刚找到个路边的垃圾桶,将手里的玉米芯子扔进去,就被疾风一样的梁斌生拉硬拽着丶疯了一样地往回跑。
跑到之前的摊子前,摊子空空如也,一块儿黄布也没留下,只剩下个破破烂烂的桌子,哪里还有那男子的身影!
白杨连忙走到摊子旁边,询问刚才翻白眼的女人:“大姐,这摊子的人呢?”
“黄小霞啊?你们前脚走,他後脚就跑了。”她喜笑颜开,乐得看热闹,站起身来热心地指了个方向,“喏,从这个方向走的,赶紧追!他矮瘦猴一个,指定跑不过你们!”
三人箭矢一般地冲出去,跑了没几分钟,果然看到前方那“矮瘦猴”右肩上抗了个黄布包裹,左手握着他的三角旗,脚下挂着秤砣一样的费力跑着。
梁斌跑得最快,一直跑到他前面。
男子见前面贴身堵了个人,好巧不巧地挡住了他的去路,正要骂人,却见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他侧过脸一瞧,刚才给了他十块钱的男人正跟他点头微笑,体贴入微地关心他:“要我给你拿吗?我看你扛得挺费劲的。”
他僵着脸哂笑,突然扭脸猛地往後,却撞进一个宽大的坚硬胸膛。
蔡小新嬉皮笑脸,“咋的,你还真要给我脱单呐?但哥们儿我不玩儿这个哈。”
早上刚过五点,班青就醒了,可她明明今早三点才睡着。
她躺在床上,擡头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脑袋下的枕头越来越湿冷。
许久之後,她猛然翻过身体,深吸一口气,将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几分钟之後才坐起身来,红着双眼,看着床头柜上的三张旧照片发呆。
最久远的一张照片已经褪色到泛黄,准确地来讲,那只是从一整张照片上撕下的一半。
照片上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裙子的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儿,被人抱在怀里,冲着相片外的人灿烂地微笑,笑起来两颊上各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相片只剩下半张,抱着她的人不知道是谁,不过通过露出的衣着和手臂,可以推测出:那是一个男人。
印着男人脸的左半部分被撕掉,故而看不见男人到底是谁,但是他环抱着女孩儿的右手手背上,一道小半个手背大小的扇形疤痕却依稀可见。
而後是时间稍微往後的一张。
那是梁梦中学提供的一张汪明远的“教学标兵”宣传照。那时候的汪明远看着意气风发丶英俊潇洒,颇有些自信,与他後来在关图中学淡泊无争的模样完全不同。
因为只有上半身,所以交叉在身前的双手更加清晰,右手上的扇形疤痕也更加明显。
最後……最後就是班青和许姝九年前的合照。
照片上,班青的两个肩膀一边挂着一个大书包,脸上害怕与嫌弃揉到一起,皱着眉头,梗着脖子,僵硬地站在许姝身侧。
而比她矮小半个头的许姝,冲着相机淡淡地微笑,笑得十分温婉美好,仿佛酒窝里的酒香味都快要飘出照片。
只不过许姝举到胸前的东西却很不美好:一条黑色的蛇。
那蛇大概有两个大拇指的宽度,耷拉着头,像一根黑色的电线。显然,已经断了气。
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许姝举着她打死的蛇,而班青替她拿着书包。
那年她们两人都只有十八岁。
一个从沿海的小城市,跨越大半个中国,孤身一人来安城念书;一个家就在安城,但是因为执意上了警校而跟家里断了联系,所以也孤零零的一人。
她们这两根漂萍就随着人流漂啊漂,最後竟然在茫茫人潮中碰撞在了一起。
相遇的开始就在两人兼职做家教回学校的路上。
班青就读的警察大学和许姝就读的师范大学都在安城北部的大学城里。虽说叫大学城,再往北挪个几百米就完全和“城”字不沾边了。
从大学城最外围的学校宿舍楼里看出去,还能看到不远处农户收割了一半的金黄色稻田,在九月的秋风中弥漫着扑鼻而来的稻香。
那是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在夜色已经沉下的时候,两个并不认识的人,各自从学生的家中出发,坐上同样一班车,踏上返回校园的路途。
下了公交车後,两人一前一後,不急不缓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