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爹
从进了审讯室起,白杨就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他一边捂嘴又打了一个,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周琳周旋,“状态不错,看来这些天你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嘛。”
周琳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头:“没什麽适应不适应的,我受了汪明远的撺掇,虽然不是我杀的人,但我的确犯了错,相信法律会公正地审判我。”
“是,的确是这个道理,法律向来不偏不倚,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同时……”白杨上身前倾,慢悠悠开口,“它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周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
随後,白杨和班青低头看着一沓资料,审讯室里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那里面是当年周维海案子的相关卷宗,还有二十多年前棉纺厂倒闭的种种报道。
周琳感到一阵不详的预感,她偷偷端详低头看材料的两人,却什麽都看不出来。
一阵漫长的沉默後,周琳显然有些坐不住,眉头微皱,露出不自觉的焦虑和烦躁。
“白警官,班警官,你们这次找我做什麽,有话就直说吧。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知道的东西,我可都说了,其他的我确实是不清——”
“周维海是你爸。”
白杨从面前的资料中擡起头,目光炯炯,面带微笑地看着呆滞的周琳。
“什……什麽周维海,我没有听说过。”待到反应过来後,周琳立即否认。
班青拿着一页纸,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走向周琳,一边展开到她面前。
“喏,你看看,你俩的DNA鉴定结果。周维海是不是你爸?”
“我不看,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嘴上拒绝,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纸张上瞟。
班青距离她不过半米,清楚看到了她脸色煞白的整个过程。
不知道是想要通过重复来增强信心,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加强反驳,她嘴皮子一张,想要再次否认,却不知道为什麽,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干裂的上下嘴皮像风中的枯树叶一样抖动。
嘴巴的抖动带动着她的两颊也跟着颤动,她甚至能听到嘴里牙齿打颤的声响,一阵莫名的情绪一下冲上天灵盖,让她本就不聪明的脑子更加难以认真思考。
班青看她濒临崩溃的模样,没再打扰她,因为敌人已经不攻自破。
她回到座位,和白杨并肩坐着,两人看着都气定神闲丶极有把握。
几分钟後,周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平复,她咽了咽口水,又舔了下干裂的嘴角,终于承认:“是。”
这个伴随着她隐藏了大半辈子的秘密,此刻终于以一种不甚体面的方式说了出来。
从她出生以来,她就知道,她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别人都有父母陪伴,但她只能天天见到母亲,因为母亲没有工作,天天都在家里。
父亲于她来讲,是一个大多数时间都缺失的角色,是她家的稀客。
每次他来到她家,她那个平日里不怎麽打扮丶只管顾影自怜的母亲一定会好好捯饬一番,妆容变了又变,衣服换了再换,总也不满意。
她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关图县人,生在乡间野地,却长了张清水出芙蓉的脸。
或许正是那张不普通的脸吧,才让她暗中有了个厂长父亲,每次她和母亲吵架後总会如此歹毒地想。
因为他看着并不年轻,和她的母亲不相匹配,和她同学的父亲也不像同一辈人。
母亲总叮嘱她,要是在外看到了,一定记住要和他装作不认识,千万不要冒失地凑上前去。她反正和他不亲近,也不稀罕同他认识,当然是满口答应。
渐渐地,她上了高中,惨不忍睹的成绩让她的便宜爹骂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後终于拗不过她母亲的再三央求,请了个家庭教师给她辅导功课。
她不喜欢汪明远,自打她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