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刀刃上印着他们二人脸上的此刻的表情,谢司黎只开口道,“李氏那边怎麽说?”
谢司黎指尖翻飞,银白的刀刃贴着鱼脊游走,薄如蝉翼的鱼脍整齐地码在青瓷盘中。
她语气闲适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唯有刀尖偶尔划过砧板的轻响泄露了几分力道。
慕容垂手而立,“她尚不知姑娘身份。”顿了顿,复又道,“倒是谢司楠……近日在学堂多有打探姑娘之事。”
刀锋微微一顿。
“谢司楠……”她拈起一片鱼鳃对着烛光细看,“这些年在学堂表现如何?”
“差强人意!”上官接过话头,声音不自觉压低,“高级班垫底。许是……志不在此。”最後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志不在此?”谢司黎忽然轻笑一声,将鱼肠利落的剔进旁边的陶罐里,“他校考的试卷可还留着?”
慕容瞳孔微缩,“姑娘要看他的试卷?”触及谢司黎扫来的眼风,他立即躬身,“我这就去取。”
慕容离开时,正撞见提着竹筒归来的兄妹二人。两个孩子鼻尖还泛着红,衣袖却已整齐地挽起。上官快步接过沉甸甸的竹筒。
“除了酸菜鱼,还有鱼汤?”兄妹异口同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竈台。
谢司黎舀起一瓢山泉。清水落入铁锅的声音响中,她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嗯。全鱼宴。阿泽已经去取其他食材了。”
火苗“噗”的窜起,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你们先去温习功课,莫要等回了渝州城……”
她忽然转身,只见还站着一片银鳞,“被诸葛先生问住了。”
两个孩子吐了吐舌头离去後,谢司黎注视逐渐沸腾的水面。
水汽朦胧中,她忽然开口,“上官,你说一个人若是志不在圣贤书……”
两个孩子离去的脚步声渐远。
上官低声道,“姑娘是怀疑谢司楠有问题?”
闻言,谢司黎轻轻一笑,“有些可疑,想要弄清楚,再怎麽说也是我唯一的血亲。”
她和上官谈话间,司泽和慕容几乎是同时到达。
司泽手中拿着红木食盒足有半人高,谢司黎揭开盒盖时,清蒸鳜鱼的鲜香便溢了出来。
除鳜鱼外,还有鲥鱼丶鲈鱼等各种鱼类。每一道菜肴都摆得极讲究,就连酱汁都晕染得恰到好处,可见厨子用心。
“阿泽,摆膳。司一你去把锅里的酸菜鱼和鱼汤盛出来。”吩咐完又将谢景澈丶谢景妍二人叫出来一起用餐。
她从慕容手中接过紫檀木匣,匣子开合的“咔哒”声在寂静竹林间格外清脆。
展开的卷轴上,谢司楠的字迹歪歪扭扭爬满纸页。
谢司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般拙劣的笔记,当真配得上黄氏悉心栽培的“好儿子”。
但若是这满纸荒唐,都是做给世人看的戏呢?
“姑娘……”慕容欲言又止。
谢司黎将卷轴轻轻合拢,擡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明:“不过是些无端猜想,不必挂心。”
待陪两个孩子用过晚膳,又看着他们沉入梦乡,谢司黎才换上夜行衣。
这些年从谢良的汇报里能够稍微得知一些谢司楠的人品丶性格,但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谢良看见的都是表象。
司泽早已候在竹林间,见她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等事,属下代劳便是。”
“有些事……”谢司黎系紧腕带,声音轻若叹息,“总要亲眼确认。”
两道黑影掠过屋脊,相府的守卫如同摆设。
谢司楠的院子静得出奇,窗纸上映着一个伏案的剪影——与传中那个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没有美人醇酒,只有一盏将尽的油灯。
青年握笔的手抖得厉害,却在每一笔落下时稳如磐石。案头堆着地的,赫然是白日里学堂夫子刚讲解的《诗经·唐风·杕杜》注解。
谢司黎眯起眼。月光漏过树隙,正照在谢司楠面前那本《九章算术》上——书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清峻如松,与之前所见试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