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瑶道:「现在的他就算真的有想法,也未必能往着好的方向改。修堰之事,换做是十年前的他,肯定不会做。」
十年前的谢况刚坐稳皇位,不敢贸然行事,现在却很不同。
谢宜瑶回想着这十馀年来的经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放下图纸,聚精会神地沉吟了一会儿。
「说来,我总觉得燕国的态度实在有古怪之处。」
「什麽意思?」
「燕王虽然年轻但体弱多病,然而现在的燕太子比谢容的年纪都要小。你说燕军行事如此谨慎,会不会和此有关?或许燕国内部出了什麽不为人知的事。」
沈蕴芳若有所思:「要真是如此,那麽对於寿阳,静观其变,等待时机趁虚而入,倒是个更好的法子。」
谢宜瑶颔首,转而又叹道:「可惜,有水攻计谋『珠玉在前』,皇帝是不太可能会采用这个方法的。」
「哎。」
事情仿佛又陷入僵局。
谢宜瑶沉思许久,终於开了口:「倒不如,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第114章长刀出鞘(九)「物是人非。」……
修堰的事吵了数月,官员间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坐观山虎斗的皇帝却仍没有改变想法的迹象。
在他的旨意下,已经有善於治水的官员前往淮河下游一带考察选址,具体工程的设计方案也初具雏形。
在这种情况下,部分起初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见圣意难改,识时务地选择了倒戈。
他们总是擅长捕捉皇帝的想法的。
而崔晖卸官的事情,又就在本就不平静的朝堂之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崔晖年寿已高,他在前朝时就已经做了不小的官,又和谢况相识多年,更有从龙之功,无论公私,他们都算得上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楚国初建,崔晖担任尚书仆射,参与机要。尔後崔母去世,崔晖丁忧,但谢况没过多久就夺情起
复。而现在的崔晖,年过古稀也仍为皇帝近臣。
这些年来,崔晖曾数次以年老多病为由辞官,谢况都不允,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同意了。
有人说:崔公确实年岁已高,情有可原。
也有人说:崔侍中反对修堰,陛下这是在以儆效尤。
谢宜瑶觉得,两种理由都成立。
她掐着指头算了算,前世崔晖也就是没多久後去世的,他的病可能确实已经到了无法继续处理政务的地步。
而谢况对崔晖的疑心也是早有迹象,并非一天两天可以铸成的。
咸宁初年,崔晖曾担过公主傅一职,虽然和家丞家令需要这些真的去操心公主相关事务的人不同,但他至少名义上确实是谢宜瑶的老师。
谢宜瑶亲自去崔宅探望德高望重的恩师,当然也合情合理。
谢宜瑶到了崔家,就直接让仆从去报了崔晖,十分光明正大,没有一点要避嫌的意思。
拜访崔宅的事,崔朝华虽知晓,但刚好姑嫜家中有事,无暇顾及。
谢宜瑶很顺利地见到了崔晖,他确实和外面传得一样病得很重,就连白日都要有气无力地卧在榻上。
「让殿下见到老身这幅样子,实在是失礼啊……」
谢宜瑶望着崔晖消瘦苍老的面孔,惊觉数月不曾碰面,他看上去就已全然丧失了生机。
曾经的崔晖,在六十多岁的年纪也精神矍铄,现在却明显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此生经历过一次次的**,崔晖仍能位高权重,肯定有万分的谨慎才能保全自身。但这一次谨慎反而害了他,皇帝的暗示使他整日胆战心惊,身体也就这样垮了下去。
「是我冒昧打扰,只是实在挂念崔公的身子。不知可有按时服药?」
二人虽有身份之别,但崔晖到底是长辈,谢宜瑶今日前来更有别的目的,态度也就格外地谦逊,没有摆一点公主的架子。
「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崔晖叹了口气,又道:「我这辈子活得也够啦……只是,到底还有放不下的事,」
「崔公放不下何事,可有我能帮衬的?。」
崔晖苦笑道:「还能是什麽呢?寿阳的堰堤……如今我既已经辞官,又是油尽灯枯的人了,也不说什麽为了苍生之类的场面话。我只担心一个,我不愿看着陛下他走错路啊。」
谢宜瑶垂眸,喃喃道:「崔公和家父,比我想像中情谊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