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何让秦阳服下,依旧是个难题。直接鼻饲似乎浪费了药物可能带来的丶与口服相关的微妙心理效应,而强行喂药则必然引发剧烈的恐惧和抗拒,适得其反。
忽然,昨天秦阳无意识咀嚼和吞咽流质的画面闪过脑海。还有更早之前,他注意到秦阳对那缕阳光的细微反应。
或许……可以尝试结合?
一个念头悄然形成。
他请示了医生,获得许可後,自己动手调制药剂。他没有用水,而是取来一点点温热的丶质地纯滑的蜂蜜水。蜂蜜的甜味天然而温和,或许能掩盖药粉可能带来的苦涩,更重要的是,“甜”这个味觉本身,或许能关联起一些潜意识的丶不那麽痛苦的记忆碎片。
他将极微量的药粉与几滴蜂蜜水小心地混合,用小勺搅成极稀的糊状。量很少,几乎只够沾湿勺尖。
他走到床边。秦阳刚刚经历完一轮幻想的折磨,正陷入一种精疲力竭的昏沉状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呼吸微弱。
莫朗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开口,如同低语:“秦阳,喝点东西,会舒服一点。”
他知道秦阳大概率听不懂,或者会扭曲他的意思,但他还是坚持说着,提供着稳定的听觉锚点。
他小心地将勺尖靠近秦阳干裂的嘴唇。
预料中的抗拒似乎就要来临,秦阳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喉咙里发出细微的丶代表恐惧的咕噜声。
莫朗没有强行送入,只是耐心地保持着那个姿势,让那一点点蜂蜜的甜腻气味微微散发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後,或许是那丝甜味起了作用,或许是他疲惫到了极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又或许是别的什麽更深层的原因,秦阳紧绷的唇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缝隙。
莫朗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勺尖上那一点点混合液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他的唇缝间。
药粉的微苦似乎还是存在,秦阳的眉头立刻皱起,流露出厌恶的神色,眼看就要彻底拒绝。
但蜂蜜的甜味也随之蔓延开来。
现实中的甜,与惩罚世界里那颗融化水果糖的甜,在这一刻,跨越了真实与虚妄的边界,産生了一种奇异的丶连秦阳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共鸣。
他的抗拒动作迟疑了。舌头无意识地伸出一丁点,舔舐了一下唇缝。
吞下去了。
虽然量少得可怜,但确实完成了口服和吞咽。
莫朗的心稍稍落下,他没有立刻进行第二次尝试,只是静静地观察。
药效似乎起得比想象中温和。秦阳没有像以往使用旧镇静剂那样迅速陷入昏睡,他眼中的空洞依旧,但那种弥漫在他周围的丶几乎肉眼可见的惊惧和痛苦张力,似乎……减弱了一点点。
他的呼吸变得稍微深长了一些,一直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身体肌肉,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懈。他不再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皮缓缓地丶沉重地耷拉下来,像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疲惫後的丶浅淡的平静期。
这不是沉睡,更像是一场狂风暴雨後,短暂到令人心碎的喘息。
莫朗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丶脆弱的宁静。他看着秦阳似乎稍微舒展了一点的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希望与心酸的复杂情绪。
药物的苦涩,由蜂蜜的甜来引导。
正如现实的疗愈,或许也需要一点点来自过去的丶微弱却真实的甜味作为药引,才能缓慢地丶艰难地,渗入那颗被层层痛苦封锁的心灵。
这一刻,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无形的丶由苦涩与甜蜜交织而成的纽带,正在沉默中悄然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