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反而理解地点点头:“明白,苏医生确实技术高超。”
“不过,再精密的仪器也需要适当的维护和保养。工作之外,总得有点调剂,张弛有度才能保持最佳状态。我一直觉得,真正的专业,也体现在懂得如何可持续地投入。”他停顿了一下,开口邀请,“比如,下班之後一起去喝杯咖啡?我知道有家隐匿的小馆,店主是个有意思的人,只做手冲,豆子都是自己精心烘焙,风味层次绝非即溶咖啡可比。环境也极安静,很适合放松精神,或者看看文献也不错。”
下班之後喝咖啡对你来说是享受吗?
苏琼林已经吃完了饭,正用餐巾仔细擦拭着筷子,然後将它们并排摆好,放回午餐盒,准备去清洗。
听到新同事得邀请,他虽然能够理解对方对咖啡的爱好,但这好意只能心领了。
他对咖啡因的需求是功能性的,风味丶体验丶环境这些附加价值,在他看来都没有必要。
而且,他不管喝什麽样的咖啡,都享受不了那种滋味。
“不了,我已经习惯喝罐装速溶了。”他站起身,拿起餐盒,用行动表明他的午休社交时间结束。
顾云深也随之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好吧,那不耽误苏医生时间了。”他率先走到休息室门口,手握上门把,却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了苏医生,有个小问题。我那边诊室的牙科手术显微镜,总觉得瞳距调节没有你这边这台顺手,调了几次都觉得有些偏差,影响操作精度。看你用得这麽娴熟,不知道方不方便,抽空帮我看看?就几分钟的事情。”
苏琼林正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击着饭盒。
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显得有些冷淡:“这种精密器械的校准原则上有固定流程和专人负责,你可以联系设备科预约厂家工程师进行维护。”
顾云深站在门口,看着苏琼林连肩部线条都透着“请勿打扰”意味的背影,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调侃,却又奇异地不含恶意:“苏医生,原则上……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倒也不必如此。
苏琼林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顾云深,语气平淡地补充,“不过,如果你信得过我的手感,我待会儿可以帮你看看基础参数设置。但仅限于目镜瞳距和屈光度这种基本调整,不涉及光路核心校准。而且,”他特别强调,“效果不敢保证,觉得不合适还是得找专业人士。”
顾云深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复,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当然信得过!苏医生肯帮忙看看就太好了,基本的瞳距调节就行。那我等你方便的时候?”
“嗯。下午第一个患者结束後,有十分钟空档。”苏琼林说完,便重新转过身,拿起干净的棉柔巾开始擦拭饭盒,用背影结束了对话。
帮忙可以,但界限必须划清楚。只是举手之劳,不打包票,也不承担後续责任。
顾云深站在门口,看着苏琼林挺拔而疏离的背影,这次是真的低笑出声:“好,那我先过去准备一下。谢了,苏医生。”
带上门的时候,明显有几分心满意足。
苏琼林没理会那声道谢,将饭盒仔细放好。
他并不热衷帮忙,但对于同事这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小请求,完全拒之门外也过于不近人情。
而且,顾云深这个新同事也不让人讨厌。
下午一点半,诊所准时进入下午的诊疗节奏。
苏琼林换上洁白挺括的白大褂,一丝不茍地洗手消毒,准备好器械。
助理小周拿着病历夹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说:“苏医生,下一位患者到了,是预约牙齿美白咨询的林先生,一位Omega。”
你正常工作,怎麽感觉偷感这麽强?
“请他进来。”苏琼林黑色的眼在小周身上停留了疫苗,继续用酒精棉片仔细擦拭着口镜和探针,确保每一样器械都光洁如新。
门被推开,一位打扮相当时髦丶头发抓出精致造型的年轻Omega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那双过于灵活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不受控制充满好奇地扫视着诊疗室里的一切细节:从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器械推车,到墙上挂着的各种资质证书,再到苏琼林本人那张没什麽表情的脸……
他在找什麽吗?
苏琼林对这类注意力涣散丶心思显然不在牙齿本身的患者早已司空见惯。
只要对方能张开嘴,配合完成必要的检查程序,他并不关心对方脑子里在演什麽小剧场。
他示意对方在诊疗椅上坐下,开始例行问诊:“林先生,平时饮用咖啡丶浓茶这类深色饮料的频率如何?有吸烟习惯吗?”
“啊?哦……咖啡每天会喝一杯,不抽烟。”Omega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依旧黏在苏琼林胸前的名牌上,甚至趁苏琼林转身调整设备时,迅速瞥了一眼墙角的医疗废物桶,好像那里面能藏着什麽惊天秘密似的。
苏琼林懒得去解读这些信号。
他调好口镜灯的角度,暖白的光线打在患者脸上,形成一道清晰的光束。
“躺好,全身放松,我先检查一下你牙齿的基色和现有色素沉着情况。”
就在苏琼林俯身,手臂稳定地前伸,准备将口镜放入对方口腔的前一刹那,那个Omega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证据,猛地用手肘撑起一点上身,眼睛因为兴奋和紧张而睁得溜圆,他竭力压低声音,像是怕被第三个人听到,语气既期待又小心翼翼:
“苏医生!我丶我肯定在网上看过您诊所内部的照片!这个极简专业的风格太有辨识度了!网球明星艾利欧·卢茨也来这里看牙吧?他上次采访里特意感谢的那个牙医,就是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