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储相夷的声音依然平静,"年後就会办理交接手续。"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白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死死盯着储相夷,想要从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祠堂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白蔹望着储相夷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天。
那时他才六岁,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双双离世,他被送到孤儿院。是一个飘着药香的午後,十四岁的储相夷跟着父亲来孤儿院义诊。其他孩子都害怕喝药,只有他主动凑到药炉前,好奇地问每一种药材的名字。
"你喜欢药材?"少年储相夷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我妈妈以前也熬药。"
後来,储相夷求着父亲把他接回了医馆。从那以後,这里就成了他的家。他跟着储相夷学认药,学把脉,学针灸。每一个深夜,都是储相夷陪着他度过想父母的夜晚;每一次生病,都是储相夷守在他床前。
医馆不仅是储家七代人的心血,更是他们共同的家。这里的每一味药材,每一本医书,都记录着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
"你。。。。。。"白蔹的声音颤抖着,"你要卖掉我们的家?"
储相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白蔹心碎。
叔公猛地站起身:"相夷,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这是储家七代人的心血!"
"正因为知道,"储相夷的声音依然平静,"才更不能让它成为枷锁。"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白蔹,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些年,为了守住医馆,我们失去了太多。父亲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医馆。可是现在。。。。。。"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指缝间渗出:"我累了。真的累了。"
白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这些日子储相夷的疏离是为了什麽。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摧毁他们共同的家,也不愿让所爱之人被责任束缚。
几位长辈面面相觑,最终都默默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当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储相夷终于转过身。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医馆卖掉後的钱,"他轻声说,"足够你继续做研究。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必再被这里束缚。"
白蔹的泪水终于落下:"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离开?"
"不,"储相夷轻轻摇头,"是为了让你自由。"
他缓缓走近,指尖虚虚拂过白蔹的脸颊,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收回:"你值得更好的未来,一个没有医馆,没有责任,也没有。。。。。。我的未来。"
"可是我要的未来里不能没有你!"白蔹抓住他的手,"师兄,你以为这样做很伟大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储相夷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有挣脱:"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需要你知道,有些选择,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所有的痕迹都覆盖在洁白之下。祠堂里的烛火还在跳动,映照着那些见证过百年风雨的牌位。
白蔹突然松开手,後退一步。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好,"他轻声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门槛处停下脚步:"但是储相夷,你记住。二十二年前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说过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现在,该轮到我守护这个家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中。
储相夷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供桌上的转让协议在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是一纸判决书,宣告着某个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