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以安清醒了,谢珏并未立刻退开。
反而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目光沉沉地在萧以安那涨得通红,写满了惊愕与无措的脸上缓缓扫过。
最终落在他微微张开的丶带着酒气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萧以安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软,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狭小空间里滚烫的暧昧中时,谢珏终于动了。
“夜深雪寒,王爷早些歇息。”
谢珏的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萧以安的幻觉。
他动作利落地掀开车帘,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
“谢大人慢走……”
车外等候的福顺适时地出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谢珏并未再看萧以安,只是对着福顺略一颔首,便从容地下了马车。
·
御书房。
承庆帝并未就寝,明黄的常服外松松披着一件玄色大氅。
他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後,案上摊开的,不再是寻常奏章,而是几份用朱漆密封,标注着“玄镜司密”字样的卷宗。
烛火将这位尚在壮年的帝王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他眉心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反复扫视着卷宗上关于青铜镜案的详细描述,尤其是那枚被谢珏发现并拓印下来的青铜镜。
“前朝……青铜镜……”
承庆帝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冰冷的案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巫蛊馀毒……竟还未肃清干净?”
他踱步到悬挂的巨幅大周疆域图前,目光落在西北方向,那片曾是前朝核心腹地的广袤区域,眼神幽深难测。
“郑显正……区区五品,不过是些马前卒。”
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李德全。”承庆帝沉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内侍监大总管李德全,无声无息地快步上前,躬身垂手:“老奴在。”
“传朕口谕。”
承庆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命影卫一组,即日起,全力暗查青铜镜案。”
“所有与前朝秘术相关的线索,民间私藏前朝祀器的黑市,以及所有可能与那镜子纹样産生关联的工部,或……前朝馀孽。”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御案边缘,“记住,是暗查!”
“勿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玄镜司。朕要知道,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淤泥:”
“遵旨!”
李德全凛然应声,声音压得极低。
他深知影卫出动意味着什麽,这是帝王手中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刀,轻易不出鞘,出鞘必见血。
承庆帝挥挥手。
张德全立刻躬身退下。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承庆帝独自立于案前,烛火在他威严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凝视着地图京城的位置,眼神复杂。
他想起了白日里御书房中,外甥萧以安那沉凝锐利的眼神,条理清晰的陈述,那份脱胎换骨的担当……
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终究还是压过了眼底深处的忧虑。
“玄镜司……以安……”他低声喃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莫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