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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洞若观火（第2页）

他眼神陡然锐利，“但朝廷不是江湖，快意恩仇，一刀砍了便是。砍了他张啓年一个容易，他身後盘根错节了多少人？江南官场要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柳介……”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丶近乎冷峭的弧度，“他递上来的刀很快，也很趁手。他儿子当年死在江南，这笔血债，他一直记着。他比你们更恨张家，也更懂得借势。他给你们线索，帮你们拿账册，扣住张啓年，甚至恰好让张诚的死士扑了个空，都是在把你们，把朕，推在前面，替他做那把斩仇的刀。”

萧以安心头一震。原来舅舅对柳阁老的心思，对昨夜驿站刺杀背後可能的推手，洞若观火！

“他想借朕的手，彻底铲除张家，报杀子之仇，顺便在江南官场大洗牌中攫取更大的权柄。”承庆帝的声音带着玩味，“这把刀，朕可以让他用。他递上来的罪证，足够砍下张啓年的脑袋，抄了他张家，株连其党羽，也能堵住悠悠衆口。”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二人，“但是，他柳介也休想置身事外，干干净净地当他的江南王！他儿子的事，朕会给他一个交代。但江南巡抚的位置，他也该挪挪地方了。吏部周侍郎，会接替他。”

萧以安与谢珏俱是心中凛然。帝王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柳阁老算计深沉，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早已在皇帝的棋盘之上。舅舅不仅要用他递的刀，还要用这把刀反过来削掉他一部分根基！江南，将彻底洗牌。

承庆帝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最终落在他们因紧张或伤势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你们，”他看向萧以安，“这一趟江南之行，差事办得不错。虽有波折，但能拿到关键罪证，稳住江南局面，没让张啓年狗急跳墙闹出更大的乱子，还顺势把啓慧绣馆扶上了正轨，算是替朝廷在江南民生上开了个好头。胆识丶谋略，都比离京时长进了不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珏，带着审视，“谢珏，你沉稳干练，玄镜司交给你，朕没看错人。这伤，是为护主受的，朕记下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谢珏垂首。

承庆帝微微颔首，身体靠向椅背，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似乎漫不经心地道：“玄镜司，这次在江南，在京城，都露了脸。这‘玄镜’二字，不能只照些鸡鸣狗盗丶人命官司了。”

“陛下之意是？”萧以安试探问道。

“江南织造之弊，非一日之寒。一个张啓年倒下去，难保不会有李啓年丶王啓年再冒出来。”

承庆帝放下茶盏，目光深邃，“玄镜司提举之位，位在九卿之下，职权却可直达天听。朕要你们，把眼睛擦得更亮些。六部九寺，地方州府，凡涉及国计民生之重弊，凡有动摇国本之贪蠹，玄镜司皆有权密查直奏！不必事事拘泥于刑名案牍，要像在江南一样，看到根子上的病。”

他手指在案上重重一点，“朕要玄镜司，成为悬在百官头顶的一柄利剑！一柄只忠于社稷丶只忠于朕的利剑！你们，可敢接这担子？”

萧以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这才是舅舅真正的意图。借江南张啓年案，彻底将玄镜司从一个专司刑狱的机构，擢升为拥有监察大权丶直刺官僚体系心脏的利器。这权力之大，责任之重，远超想象。

“臣萧以安丶谢珏，万死不辞！”两人同时躬身，声音斩钉截铁。

谢珏因动作牵动下颌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腰背却挺得更直。

“好。”承庆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神色，“具体章程，内阁和吏部会合议，朕会让旨意尽快明发。玄镜司衙署需扩，人手需精，章程需立。谢珏，此事由你牵头，会同吏部丶刑部，拟个条陈上来。”

“臣遵旨。”谢珏沉声应道。

承庆帝的目光再次落回萧以安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意味。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

最终，他叹了口气，什麽都没有说。

承庆帝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株古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张啓年父子，罪证确凿，不容宽宥。张啓年即刻革职，锁拿下狱，着刑部丶大理寺丶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查其贪墨丶渎职丶豢养死士丶谋害亲王等诸般罪状！其家産尽数抄没，一应党羽，严查不贷！张诚，罪加一等，待审明後，按律严惩！”

“至于江南，”承庆帝收回目光，“柳介识大体，顾大局，协助破案有功。然其子旧案未明，且巡抚一职关乎东南半壁，不宜久居一地。着其卸任江南巡抚，回京述职，另有任用。江南巡抚一职，由吏部侍郎周正卿接任。啓慧绣馆，纳入官办织造善堂体系，由工部与户部协同监管，苏绾可任监事，专司女工技艺教授与账目核算。江南织造局，由新任巡抚周正卿会同户部，彻底清查整饬！”

“陛下圣明！”萧以安与谢珏齐声道。

这番安排，既严惩了首恶，安抚了江南民心，又平衡了朝局，将柳阁老调离江南核心，同时并未完全抹杀其功劳，还给了啓慧绣馆一个稳妥的出路，可谓滴水不漏。

“嗯。”承庆帝似乎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们一路劳顿，又受了惊，先回府歇息几日。谢卿的伤，让太医好好看看。待三司会审有了章程，玄镜司扩权改制之事提上日程，再议。”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臣等告退。”萧以安与谢珏再次躬身行礼，屏息凝神，缓缓退出了气氛压抑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