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牍库内重归寂静。
萧以安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起伏。
赵承宣那些混账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
“喜欢就去追……”
“拿出真心实意……”
“连饭都吃不香……”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满架的陈旧卷宗,又想起议事厅里的身影,心头那点被赵承宣搅乱的涟漪,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清晰的丶带着点豁出去的冲动。
是啊,躲什麽?避什麽?
他萧以安,堂堂安王,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畏首畏尾了?
不就是……心悦一人吗?
赵承宣那厮虽然混账,但有句话没说错:谢珏确实值得。
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沾在锦袍上的灰尘,挺直脊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案牍库的阴影。
·
议事厅内,谢珏已将彼岸花案的卷宗全部整理归档完毕。他正提笔在一份新的空白奏报上写着什麽,神情专注。
门被轻轻推开。
萧以安走了进来。他脸上已不见了之前的烦躁和红晕,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坚定。
他没有立刻回主位,而是走到谢珏案边。
谢珏察觉到他的靠近,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并未擡头。
“谢卿,”萧以安的声音响起,温和清朗,带着一种自然的亲近,仿佛昨夜的尴尬从未发生,“卷宗都整理完了?辛苦。”
谢珏听到这声自然而然的“谢卿”,心头微动。
他搁下笔,擡眸看向萧以安。
对方脸上是坦荡的笑容,眼神清澈明亮,带着真诚的关切,再无半分躲闪或不自在。
“分内之事。”谢珏微微颔首,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平稳,只是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热。
萧以安目光扫过谢珏案头,看到他刚写了几行的奏报是关于京城治安後续布防的建议,字迹清峻有力。
他顺势拿起案角一份需要谢珏复核的普通盗窃案卷宗,递了过去,动作自然流畅:“这个案子,本王看过了,证据链清晰,判罚也妥当。谢卿看看,若无异议,便归档吧。”
他的指尖在递过卷宗时,不经意地碰到了谢珏伸过来接卷宗的手指。
这一次,不再是昨夜那般猝不及防的剧烈触碰。
只是极其短暂丶极其轻微的擦过。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指尖相触。
萧以安没有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只是稳稳地将卷宗递到谢珏手中,指尖停留了那麽一瞬,仿佛只是传递卷宗的需要。
他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坦荡地看着谢珏。
谢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稳稳接过卷宗。
那细微的触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却又迅速被对方坦荡自然的姿态抚平。
他垂眸,翻开卷宗,低声道:“下官稍後复核。”
“好。”
萧以安应了一声,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势靠在谢珏的书案旁,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语气轻松随意,带着点闲聊的意味。
“案子总算告一段落。谢卿这些时日劳心劳力,着实辛苦。本王看司里近来夥食也吃腻了,不如今晚,本王做东,请谢卿去‘八仙楼’尝尝新来的淮扬厨子?听说那道文思豆腐和蟹粉狮子头做得极地道,清淡爽口,想必合谢卿口味。”
他转过头,看向谢珏,桃花眼里含着笑意,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真诚邀请:“就当,慰劳慰劳咱们玄镜司的大功臣?如何?”
谢珏握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擡眸,对上萧以安那双含笑坦荡丶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眼眸。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想起赵承宣那聒噪的声音,又想起昨夜小院那混乱的一幕。
最终,都在这坦荡的邀请和对方眼中清澈的笑意里,悄然松动。
他沉默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