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谢珏苍白失神的脸色,也没有询问他为何独坐深夜,目光只是落在桌案上那些冰冷的证物上,仿佛只是随意地递来一杯热茶。
“刚沏的,蒙顶石花,驱驱寒气罢。”
萧以安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夜深的微哑,却异常平稳,如同磐石,“折腾了大半夜,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谢珏缓缓低下头,看着手边那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多谢王爷。”
他冰冷僵硬的手指,无意识地丶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素白瓷杯壁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卷着雪沫抽打着窗棂。
但那盏孤灯的光晕,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暖了许多。
·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谢珏位于城西的那座小院。
白日里郑府书房的惨烈景象,血墨中控诉的字眼,那枚诡谲的青铜镜碎片,以及紫宸殿上皇帝那雷霆万钧的“七日之期”。
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谢珏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并未点灯,任由夜色将自己包裹。
他摊开手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枚青铜镜碎片的冰冷触感,以及其上那纹饰带来的诡谲之感。
那纹饰,他曾在父亲明远志秘藏的前朝残卷中见过拓片。
构陷忠良,史笔如刀。
白日里郑显正书案上那血淋淋的字迹,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用上十年的时间来封冻的往事,此刻被那血墨控诉和这青铜镜碎片,渐渐解封了。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谢珏却浑然未觉。
他挺直的背脊在黑暗中绷得直直的,指节因为用力紧握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十几年前,他和母亲改姓埋名。
选择了科举,想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为父亲洗刷污名,为家族正名。
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强大,可以将那段黑暗的过去牢牢压制,不受影响。
可今日,如此直观地看到郑显正的死,那血淋淋的控诉,那诡谲的青铜镜。
它们像一面镜子,残酷地映照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甘。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世人冷眼与唾弃中挣扎求生的少年,看到了父亲墓碑上那刺眼的“罪臣”二字。
“父亲……”
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寒风中,带着深沉的痛楚和无尽的挣扎。
谢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直透肺腑。
再次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是那些被压抑的暗流,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澎湃。
七日,他只有七日。
他不能让私情干扰判断,不能让萧……玄镜司上下被牵连。
夜色更深了。
谢珏的身影在廊下伫立良久,才转身开了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