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擢你为玄镜司副提举,秩正六品,协理司务,参赞机要。即日赴任!”
副提举?
协理安王?
饶是谢珏心性沉稳,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
这擢升不可谓不快,但这差事……
与那位传闻中极不好相与的安王共事,查的还是这等邪门悬案……
绝非坦途。
他迅速擡眼,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思量。
皇帝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朕知你志向高远,本在翰林院前途正好。骤然将你调至这新设的丶专办诡案的衙门,或许委屈了你。”
“然此事关乎京城安宁,关乎民心所向,非能臣干吏不可为。朕思来想去,唯卿之才学丶心性,可担此重任。”
皇帝的话说得很重,也很明白。
这是信任,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谢珏心中那点波澜瞬间平息。
他再次撩袍,郑重跪地,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言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案诡异,久悬不决,非但令逝者蒙冤,更使生者惶惶,长此以往,国本动摇。臣蒙陛下信重,敢不尽心竭力,查明真相,以慰亡者,以安黎庶。绝无半分委屈!”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皇帝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赞赏,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谢卿有此担当,朕心甚慰!”
他擡手虚扶,“起来吧。玄镜司衙门设在原北城兵马司旧址,一应人手丶文书,朕已命人着手调拨,明日正式点卯视事。安王那边,朕自会知会。”
“臣遵旨。”谢珏起身,再次躬身领命。
“嗯,”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安王性子……是跳脱些,然心地不坏。遇事,你二人需多商议。”
这话说得委婉,但其中的叮嘱之意不言而喻。
“臣谨记陛下教诲。”谢珏应道,神色依旧恭谨平静。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告退。”
谢珏深深一揖,步履沉稳地退出了紫宸殿。
·
谢珏的身影刚消失在殿门外厚重的锦帘之後,紫宸殿一侧通往暖阁的雕花隔扇门,被人从内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双带着十足兴味丶亮得惊人的桃花眼,正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一瞬不瞬地捕捉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青色背影。
门缝後,正是本该在王府里好生待着的安王萧以安。
他前脚接了圣旨,後脚就揣着满腹的牢骚和打探消息的心思,熟门熟路地从宫中的捷径溜达到了紫宸殿侧。
本想找机会跟皇帝舅舅软磨硬泡,看能不能把这烫手山芋推掉几分,或是至少探探那位状元副手的底细。
刚摸到暖阁,就听见里面宣召谢珏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推门的动作,选择藏身门後,当起了听壁角的梁上君子。
皇帝与谢珏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舅舅那沉重的语气,赵文谦的惶恐无能,还有那几起案子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都让他心头那点不情愿和轻视淡去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硬生生按在肩上的责任感。
然而,当谢珏清越的声音响起,当那抹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时,萧以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阳光穿过高大的殿门,斜斜地打在谢珏身上。
那身寻常的七品鹭鸶青袍,穿在别人身上或许只是官服。
穿在他身上,布料挺括,勾勒出挺拔的肩背线条,一丝不茍的领口束着他修长的颈项,袖口处露出的手指干净修长。
沉稳从容。
剑眉凌厉,眼眸深邃。
那周身散发出的气质,瞬间就攫住了萧以安全部的心神。
他见过无数美人,妩媚的丶明艳的丶娇俏的,却从未见过这样一种。
孤高似雪岭寒松,不带半分媚俗,却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尤其是谢珏跪下领命时,让萧以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门缝外的阳光有些晃眼,萧以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然而,谢珏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殿门外的光晕里,只留下一片青色的残影。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皇帝翻阅奏折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