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以安再次叩首,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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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养心殿那厚重的殿门,午後的阳光有些刺眼,萧以安擡手微微挡了一下,心头却是一片澄明。
为民请命,肃清奸恶。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随之而来的丶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是他过去二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中,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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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玄镜司衙门。
前几日的肃杀紧张气氛已缓和许多,但衙门上下依旧忙碌有序。
柳丶冯等一干罪官及其党羽的查办有条不紊地进行,京城百姓对此案的热议和对玄镜司的赞誉之声也不绝于耳。
萧以安刚与几位主事交代完後续事宜,端起茶盏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福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低声道:
“王爷,衙门外面,有两个人想见您和谢大人。就是,就是那对张氏夫妇”
萧以安动作一顿,放下茶盏:“让他们进来罢。”
片刻後,依旧是那对中年夫妻,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与院中那被绝望和疯狂扭曲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丶虽然依旧半旧但浆洗得挺括的靛蓝布衣,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虽然依旧憔悴,深陷的眼窝里却有了些微的光亮,不再是死寂的麻木。
妇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挽了个简单的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蜡黄的脸上虽无多少血色,却也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癫狂模样,
眼神里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深深的惶恐与感激。
他们走到萧以安案前,没有任何言语,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爷,王爷大恩大德!谢大人大恩大德!”
男人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额头紧贴着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妇人更是泣不成声,只是不断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恩人”丶“感谢”。
萧以安叹口气,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两人面前。
“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更像是一个能体察民间疾苦的寻常人。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律法自有公断。柳文斌自会得到他因有的惩处。你们心善,翠儿姑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你们再沉沦苦海。好生活下去,便是对她,也是对你们自己的交代。”
男人和妇人闻言,哭声更加悲恸,他们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在萧以安的示意下,被福顺搀扶着站起来。
男人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十几个晒得红彤彤丶饱满的干枣。
“王爷,谢大人。我们,我们没什麽值钱的东西。这是,这是自家院子里枣树上结的,今年结得特别甜……”
男人捧着那包干枣,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声音哽咽,带着乡下人最朴实的感激和卑微。
“求王爷丶谢大人,别嫌弃,尝个鲜。”
萧以安看着那捧红艳艳丶带着阳光气息的干枣,心头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温热酸涩的感觉涌上鼻腔。
为民请命,肃清奸恶。
此刻,这沉甸甸的责任感,终于具象化为眼前这捧朴素的丶饱含血泪与感激的枣子。
他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布包。
干枣沉甸甸的,带着阳光晒透的温度和一种奇异的丶令人心安的分量。
“多谢。”
萧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拈起一颗枣子,放入口中。
枣肉厚实,果然甘甜无比,那股纯粹的甜意似乎能一直沁入心脾。
他对着这对诚惶诚恐的夫妻,露出了一个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很甜。本王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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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角落处理文书的谢珏,此刻也停下了笔。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萧以安接过那包干枣时郑重的神情,看着他品尝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真实的动容。
那惯常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淡丶却真实的笑意,无声地漫过唇角。
这位小王爷……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