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柳阁老看着三个女子,又看了看萧以安,缓缓道:“看来,是老夫多虑了。女学教的是规矩,不是叛逆。”他顿了顿,“只是‘女学’二字,终究敏感,不如……”
“不如叫‘绣馆附课’。”萧以安接话道,“明着是教绣活,顺带识些字丶算些账,既不违祖制,也能让她们学些本事。”
柳阁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安王说得是。就这麽办吧。”
·
离开巡抚府时,苏绾对着萧以安和谢珏深深一拜:“多谢二位大人。”
“该谢的是你们自己。”
萧以安道,“是你们让大家明白,女子读书,不是祸乱,是活路。”
回到驿馆,萧以安却没有松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妥协,若想让女学真正立足,必须得到皇帝的认可。
“我想写封奏折,请求陛下开女学。”萧以安对谢珏道。
谢珏正坐在灯下整理卷宗,闻言擡头:“想怎麽写?”
“就写……女子识字能安身立命,能辨是非,不是坏事。”萧以安道,语气却有些犹豫,“可这样写,陛下未必会听。”
“那就换个角度。”
谢珏放下卷宗,走到他身边,“从民生丶从税银丶从织造业写起。江南织户十万,多为女子,若她们不识订单丶算不清账目,必遭盘剥,税银自然受损。女子识字,实为利国利民。”
萧以安眼睛一亮:“对!我怎麽没想到?舅舅最看重的就是民生税银,从这方面说,他一定能听进去!”
他立刻铺开宣纸,提笔就写。
起初还有些生涩,写着写着,思路越来越清晰。
从江南织造业的现状,到女子识字对生産的促进,再到减少纠纷丶稳定地方,字字都落到实处,再无半分情绪化的辩驳。
写到深夜,萧以安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谢珏接过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提笔在旁边添了几句:“可加一段‘平阳公主率军守城,冼夫人安抚岭南’,证明女子有才亦可报国,并非只会祸乱朝纲。”
萧以安看着他清秀的字迹,忽然笑道:“谢珏,你是不是早就觉得该开女学?”
谢珏擡眸,眼底映着烛火的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殿下想做的事,我都支持。”
萧以安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别过脸,假装整理奏折:“那……你再看看,还有哪里要改的?”
谢珏低笑一声,没再逗他,认真地修改起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
次日,萧以安将奏折呈给柳阁老,请他代为转呈。
柳阁老看了很久,久到萧以安都有些不安了,才放下奏折,叹了口气:“安王这奏折,写得好啊。字字句句,都在理上。”
“那阁老会呈给陛下吗?”萧以安问道。
“会。”柳阁老点头,“但不是现在。”他看着萧以安,“水至清则无鱼。现在朝堂上保皇党势力正盛,这奏折递上去,只会引火烧身。女学可以开,但不能叫‘学’,就叫‘绣馆附课’,先让她们活下去,等时机成熟了,再图长远。”
萧以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阁老的意思了。”
“你能明白就好。”柳阁老欣慰道,“你比老夫想的要成熟。记住,在朝堂上,有时候退一步,才能走得更远。”
离开巡抚府,萧以安心里虽有些遗憾,却并不沮丧。
他知道,柳阁老说得对,有些事急不来。
至少,女学保住了,那些女子可以继续读书识字,这就够了。
谢珏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迎了上去:“怎麽样?”
“柳阁老说,先按‘绣馆附课’办。”萧以安道,“奏折他先压着,等时机成熟再递。”
“也好。”谢珏道,“至少眼下是安全的。”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萧以安忽然想起阿春写的“阿春”二字,想起织户之女的账本,嘴角忍不住上扬。
“谢珏,”他道,“你说,等将来,会不会有女子像男子一样,能考科举,能做官?”
谢珏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或许会。只要殿下想,总有一天会的。”
萧以安笑了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明媚得像初生的太阳。
他知道,这条路或许很长,很艰难,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陪着,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远处的静心庵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穿过竹林,清晰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