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的指尖划过他耳後的碎发,声音低得像浸在水里:“等苏家的案子了了,我们再回来。到时候带上母亲,谢瑜和萧昀她们去秦淮河放灯。”
船是柳阁老安排的官船,乌木船身漆得锃亮,船头还摆着两盆正开得热闹的桃花。
萧以安趴在栏杆上看水,忽然发现船尾跟着只水鸟,灰扑扑的,却总也不飞走。
“那是玄镜司的哨鸽?”他戳了戳谢珏的腰。
谢珏正低头用银簪挑开个锦盒,里面是几块切成菱形的桂花糕,糖霜上还沾着点金箔:“不是,是白秦之留的暗卫。他说张啓年的儿子张诚在运河沿岸布置了人手,让我们万事小心。”
他把桂花糕递过去,“晚香楼的老师傅做的,说你上次夸过。”
萧以安咬了口,清甜的香气漫到鼻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这人也是这样,把温热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轻声细语地哄他喝姜汤。
暮色四合时,船行至一处狭窄的河道。
两岸的芦苇长得比人高,风穿过时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谢珏忽然按住他的肩,低声道:“别动。”
萧以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芦苇荡里影影绰绰立着几个黑影,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是张诚的人。”谢珏把他往身後拉了拉,短刀“噌”地出鞘,“看来柳阁老的面子,还镇不住这毛头小子。”
话音未落,那几个黑影已经踩着水过来,脚尖点在船板上发出闷响。
为首的那人直扑萧以安,刀风里带着股铁锈味。
谢珏的刀更快,只听“铛”的一声,两刃相击的火花在暮色里炸开,像朵转瞬即逝的花。
正胶着间,忽然听见“扑通”几声,芦苇荡里又冲出几艘小船,玄镜司的卫卒举着弩箭,瞬间就制住了局面。
张诚带来的人见状不妙,转身就要跳河,却被谢珏的剑逼了回来。
“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谢珏的剑尖抵在为首那人的咽喉上,声音冷得像冰,“账册已入京城,他父亲的罪证,我们也替他收着呢。”
那人脸色惨白,被卫卒拖下去时还在哆嗦。
萧以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刚要开口,就被谢珏拽进怀里。
“下次不许再往前冲。”谢珏的手按在他後心,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嵌进骨血里,“你若伤了分毫,我……”
“我没事。”萧以安在他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笑了,“我也能保护自己。”
谢珏没说话,只是低头咬了咬他的耳垂,像在惩罚,又像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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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船行至开阔处。
萧以安被谢珏按在舱里练字,说是“回京後要见陛下,字太丑会被笑话”。
烛火在宣纸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谢珏的手握着他的,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写下“长安”二字。
“你说,舅舅看到账册,会怎麽处置张啓年?”萧以安的下巴搁在谢珏肩上,声音含糊。
“按律当斩。”谢珏的气息拂过他的颈窝,“但张家在朝中盘根错节,怕是没那麽容易。”
他顿了顿,笔尖在“安”字的最後一笔上顿了顿,“不过你放心,有柳阁老在江南盯着,还有白秦之带回的账册,总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萧以安看着纸上的字,忽然道:“啓慧绣馆的姑娘们,以後会不会被欺负?”
“不会。”谢珏放下笔,转身看着他的眼睛,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我已经让苏绾把绣馆的账目抄了份副本,托柳阁老转交给户部。她们现在是朝廷在册的商户,谁敢动?”
萧以安忽然笑出声,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谢大人真是越来越像个管家公了。”
谢珏低笑一声,翻身将他按在榻上,烛火被风一吹,在帐子上投下晃动的影。
“那殿下要不要尝尝……管家公的厉害?”
窗外的水鸟不知何时飞走了,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伴着帐子里细碎的笑,一点点融进江南的夜色里。
天快亮时,萧以安被冻醒了,发现自己蜷在谢珏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袍。
谢珏正对着灯火看那本《江南织造考》,指尖在某一页上反复摩挲。
“看到什麽了?”萧以安揉着眼睛坐起来。
谢珏把书递给他,某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极细的笔写着行小字:“沈氏棠,曾于城西布庄置锦二十匹,赠静心庵。”字迹苍劲,正是柳阁老的笔锋。
“沈姨……”萧以安的指尖微微发颤。
“嗯。”谢珏把他重新揽进怀里,“母亲当年果然帮过苏家的人。”
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等回京了,我们去看看她。”
萧以安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